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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流锦亦是眯着眼,道:“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和妖界打交道了。睍莼璩伤不过看样子,兴许是的。”
话语一落间,城门口赫然出现了一抹颀长妖娆的身影,一身绯衣似火,墨发飘飞,莹白的肌肤在灯火的映照下如玉无瑕,笑眯着一双柔美剪水的眼睛,嘴角噙着舒心的笑,手执一柄折扇,形容竟是比女子还要美艳三分。
他这一路,风光无限,自然是引来路人的许多目光。但凡事走过一个地方,不实实在在地惊艳一番,也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这时见他款款一走来,置办婚喜物品的小妖们都纷纷围了上来,一一禀报道:“老大,绸缎我买好了!辂”
“老大,喜酒我买好了!”
“老大,喜糖!”
“老大,还有,还有帖子!婀”
羲和笑了起来,推一推流锦的胳膊,道:“看来,妖王要成亲了。”
流锦正怔怔地看着那绯衣之人。等回过神来,面上欣喜非凡,道:“真的是要结婚了,这么久不见,他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旧这么花哨。”说着就向绯衣人挥起了手臂,大声道,“弦衣!这里!”
那位绯衣男子,正是妖界里的妖王大人弦衣。流锦与他是旧识,曾一起并肩作战过,自从九重天因仙魔大战而平息了以后,弦衣就回去了妖界,再也没和流锦见过面。
对于弦衣来说,相见不如怀念。
只是今日甚巧,居然这么偶然地同时来了人界还来了同一座城,撞见了。
弦衣闻声望过来,在看见羲和与流锦以后愣了一愣好一会儿,随即依旧是春风一度般的柔媚的笑,以扇骨敲着手心走了过来,吩咐身边的小妖道:“你们先将东西抬回去,本座叙一叙故人,随后便回。”
弦衣走到流锦身前,这久别重逢的情怀应当是欣喜的,可二人相视半晌,皆是面上含笑,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弦衣吁了一口气,挑眉笑看着流锦,道:“天后娘娘,别来无恙。”
流锦哈哈道:“我记得妖王大人是从不会跟我客气的,今日倒难得一见,听得从妖王大人口中说出的一声‘天后娘娘’。”
弦衣道:“那你还不是跟我客气,都叫我‘妖王大人’。”转而弦衣看向羲和,吊儿郎当地酥骨唤了一声“羲和姑姑”。
羲和纨绔地动了动口中的竹棒,道:“弦衣小辈,好久不见,今日一见却是来采办红事用品的,怎么,你有喜事了?”
弦衣不急着回答,而是道:“在街上就这么站着怎么好,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详细说罢。”
“也好。”
于是三人径直出了城,找了个清净的树林,点了火堆再烤一些野味,十分悠然。但就是好一阵没有人说话。
流锦耐不住了,先出声问:“弦衣你是不是要成亲了?”
(二)
弦衣抬起美目,视线黏在流锦的身上,轻轻浅笑:“锦儿你关心我成亲?”既然是叫了一声“锦儿”,也便不再生分。
流锦闷了闷,道:“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我怎么不关心,我为你感到很高兴。”
羲和掂了掂下巴,帮流锦缓和道:“照今晚的情形来看是差不了多少了。弦衣你能想通透,这是好事。”
半晌,弦衣应了一声“自然”。
要知道当年,弦衣爱上流锦的时候,流锦一心在火夕身上,过了这么多年不提还好,一提流锦的心里难免有些伤怀,一直忘不了弦衣离去时的那抹红影儿。
流锦咧了咧嘴,道:“这么久不跟你联系,你莫不是真跟我成陌路人了罢。其实早些时候我也想去妖界看你的,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弦衣玩笑道:“若要是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天帝会让你轻易来我妖界么?”
流锦闷了闷,颓然:“也是,他管得有些紧”
弦衣闻言笑出了声,道:“锦儿你也太怂了,当初是他要死要活缠赖着你的,现如今你倒被他管得死死的。我原以为,你们成婚以后,应当是你压着他的。”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怎么样都好,我听某个得幸上过九重天的土地说,你在九重天过的还不错。”
“弦衣你莫要这样伤感”流锦酸酸道。
“故人见面不都是要先伤感一番的么”,弦衣勾着唇角,委实柔媚无边,道,“但锦儿,我们的友谊还在。”
流锦使劲点头:“对,还在!”
羲和一直默不作声,烤好了肉撕下一些给流锦再撕下一些给自己,然后剩余的都给了弦衣。等流锦和弦衣叙完了旧,这才道:“弦衣,你不妨说说你的喜事,我们比较感兴趣。”
弦衣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肉,一边神色荡漾,道:“不就是要成亲了么,有什么好说的。”
“你这样可不厚道”,流锦哆道,“想藏着掖着是不?我真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自觉成亲,想必新娘子是很有过人之处的,能让你从花丛中醒悟过来。”
弦衣大抵是想起了自己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好不得意,开始融入话题道:“她嘛,是有些过人之处。”
羲和与流锦立马八卦地凑了过来,问:“说来听听。”
弦衣故作玄虚了一会儿,道:“她是小白狐,过人之处就是笨笨的,单纯得很,但却是十分善良的。上回不是见她被别的小妖欺负么,我顺手救了她一下,结果死缠烂打跟着我要报恩。”
羲和直抓重点:“你是什么时候救的她?”
弦衣算了算,道:“大概,百多年前罢。”
流锦唏嘘:“那还真是挺执着的,这一报恩就能报百年。”
(三)
一说起自己的风月史,弦衣哪还能淡定,大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世间女子有许多种,美艳的,妖娆的,清纯的,我皆交过不少。当初救下她的时候”,说着伸手往自己的腰间比划,“就只这么高一点,纯白得像是”努力想用一个合适的比喻,“唔,像是没有涂画过的白纸罢。”比喻完弦衣就笑了,“不过我对这种素淡的女娃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羲和倒来了些兴趣,似笑非笑道:“那是什么原因让她一报恩就是百年呢。”弦衣吃了些烤肉,用丝帕慢条斯理而十分优雅地擦拭着手指,轻轻笑了两声,道:“我在妖界要什么没有,怎会媳一只小白狐的报恩。将她赶出妖王宫她又跑回来,将她丢在人界她又找到回妖界的路,还真别说,那几十年我真真是厌烦了她。后来见她长大了些了,模样生得甚好,我想着将她嫁给妖界里算是有头有脸的妖罢,结果大婚之夜被她逃了,跑到我的妖王宫来跟我说——”弦衣很能吊人胃口,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满意地欣赏着羲和与流锦脸上那不满足、等得不耐烦的表情。
这对于看过不少和与流锦来说,虽然算不得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但却是发生在周围人的身上,难免会格外的好奇新鲜。见弦衣停下来了,羲和蹙了蹙眉,问:“然后呢?跟你说什么了?”
弦衣瞥了一眼羲和与流锦,笑眼晔晔道:“你们怎么那么八卦,我觉得后面都是不合适说的了。”
流锦道:“你快说给我们听听,不要磨蹭,不然太不够义气了。正好阿姊也要成亲了,她可以用她的八卦和你交换。”为了八卦,流锦无意之中把羲和都卖了。
弦衣双目一闪,显然有些诧异,不知道仙界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与羲和匹配,问:“当真?”
为了八卦,羲和无意之中委曲求全了,道:“真的,你说了以后我和你交换。”
弦衣咳了两声,说到:“她成亲当晚闯进我的妖王宫跟我说,如果我让她嫁给别人就当她是报恩了,她愿意嫁。但是她更愿意嫁给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弦衣双目里闪过一丝难掩的光彩,在夜里流光闪烁。
流锦坏笑地推搡了下弦衣,努嘴:“然后你就被感动了?”
弦衣嘴硬:“只有一点点,并不是完全被感动了。”
羲和就开始掂着下巴猜测:“然后那晚悬狸没有嫁给别人是你反悔了,往后悬狸都巴巴地缠着你,渐渐你开始接受她终于喜欢上了她的单纯心性,那是你所交过的所有女子当中不曾有过的。再渐渐你不甘于她只是为了报恩而待在你身边,你为了她都提不起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时候的兴致来。当悬狸终于醒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就是要报恩也都报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可还是不见你与当年有什么变化,不觉有些心灰意冷,这回当真要离开的时候你却又不肯了。于是这样匆匆来人界采办东西,想将她永远地占为己有?”
(四)
羲和的这一番猜测,虽说不全部都准,但大概是这样没错。弦衣见自己的故事被猜中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一如既往笑得春风荡漾,道:“不愧是羲和姑姑,经验竟比我还老道,一猜即中。”
羲和笑笑道:“这方面我哪里比得上弦衣后辈阅人无数,只不过活得比你久些见过的比你多些罢了。”
流锦直白地接话道:“不过你对待女子自有一套,一向是让女子服服帖帖的,怎么,这回却叫一个单纯的小妖给收服了?”
弦衣道:“这回我是认真的,怎么,你们不信?”
流锦认真地审视了弦衣一番,见他整个明艳动人***气不减,道:“你莫要伤人心就是了,女子都是不喜欢男子拥有了自己之后再去招惹别的女子的,往后你成亲了不能再沾花惹草了。”
“我应该能做到,沾花惹草无非是排解寂寞罢了。现在,我已经很久都没觉得寂寞了。”弦衣能那样说,流锦是感到很欣慰的。他拨了拨地上的火堆,笑问:“那羲和姑姑要成亲了是怎么一回事?新郎官是哪个,这么有福气?”
不等羲和回答,流锦就与弦衣又分享起了羲和的八卦,先一步道:“是东极的青华帝君,你有听说过没?”
弦衣一听震惊不小:“竟是青华帝君?这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可是开天辟地以来仙界的第一代帝君,不是与北极、南极和西极、中天的帝君齐平嘛,与初代龙族君上、凤族君上和我麒麟族君上也是齐平的。”说着拿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打量着羲和,“真是青华帝君?前些日是听闻仙界闹出了他的绯闻,原来是和姑姑你闹的。他不是隐没很多年了吗,怎么一出来就要成亲了?”
羲和默了默,肯定地一语带过道:“确实是他,嗯一出来就成亲了。”
流锦想起青华的绯闻有些兴奋,拉着弦衣道:“那你知道青华是帝君是为什么跟阿姊闹的绯闻吗?”
弦衣问:“怎么闹的?”
羲和面瘫,听着流锦心情洋溢道:“那日青华帝君当着四海八荒的宾客直接说他喜欢羲和阿姊,除了阿姊一人他不会再娶别人,还放下话说让大家都等着他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去东极喝喜酒。啧啧,青华帝君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整个仙界都等着他来向阿姊提亲然后娶了阿姊回东极呢。这不,你知道阿姊是为什么来人界的吗?”
弦衣又问:“为什么?”
羲和抽了抽面皮,提醒道:“阿妹你交换的八卦好似有些多了。”
“不多不多,说完这个我就不说了”,流锦道,“那是因为今早青华帝君抬了好长队伍的聘礼去荒海下聘了,阿姊这个人脸皮薄得很,前去围观的仙家又不少,幸亏前一晚有先见之明先一步躲去了我九重天,结果让青华帝君扑了个空。”
(五)
弦衣听得煞是开心,笑出了声来,再问:“然后呢?”
流锦道:“一个跑一个追,就来了人界呗。不过阿姊不打算继续跑了,回去就面对这件事情,估计离结婚也近了,到时候给你发喜帖你可要来啊。”
于是,连邀请客人这回事,流锦都帮羲和做了。
弦衣笑得更欢畅了些,让羲和不住地抽搐嘴角。弦衣十分不客气道:“没想到,羲和姑姑与那青华帝君好歹也是仙界里的元老级人物了,却像少男少女一般情短情长,哈哈哈简直太有趣了~~~”这回弦衣笑的时候羲和与流锦都没有笑,于是弦衣笑着笑着看见流锦努力挤眼的神情时,才发现羲和一脸颓然之色,也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圆滑道:“羲和姑姑莫要误会莫要误会,我没有笑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有趣,你别往心间去。”
羲和默了默,道:“你也是觉得我和他都太老了不该兴年轻人的这一套是不是?你能这样想自然别人也会这样想的。”
流锦委实没料到弦衣竟也会往这方面想,很不满意地哆了弦衣一眼,用眼神表达道:“笑什么笑你觉得很好笑吗?好不容易阿姊放下了这梗了,经你一提起又忧郁了,这下你看怎么办?”
弦衣耸耸肩无言地表示:“这我也没办法,之前你讲的时候没有说我不可以笑。现在笑都笑了又收不回去了。”但转眼,弦衣还是很厚道很圆滑地对羲和道,“羲和姑姑,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又不是大家的事情,你何必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会怎么想呢。你看我,也算是流连花丛那么多年不知返,现如今将娶一只单纯天真的小白狐,咳还不是比我小那么多,好不好只要自己喜欢才好。姑姑有这样的想法,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不过要是青华帝君知道姑姑的胆怯,可能会难过。”
羲和一愣,侧头看向弦衣,问:“会难过?”
弦衣随手拈来道:“要是你那么急切地想将对方拥为己有,并为之抛开名誉与地位不懈努力着,当终于能够如愿和对方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在胆怯在逃避,你会怎么想?”
羲和设身处地一想,确实是会感到一些沮丧和难过的。一想象到青华也有可能沮丧和难过的模样,羲和就怎么也不想逃避胆怯了。羲和抿嘴道:“好像是这样。”
弦衣轻松笑道:“羲和姑姑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与青华帝君的姻缘,应当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流锦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你没看见青华帝君往九重天走一趟,我散早步的时候出去听说了,狂热的仙子是一群又一群。眼下你退缩了,别人可就趁机而上了,多少仙子喜欢青华帝君都还盼不来呢!”
(六)
羲和想了想,慎重地点头道:“也是,我怎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她也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地打开了心结。
弦衣笑眯眯又道:“那到时候羲和姑姑可别忘记给我发喜帖,我一定来。先前我也一直在想喜帖这件事情,不知道我成亲该不该请你们过来,大家朋友一场不请说不过去,但请了万一你们不会过来又徒增失落。今日既然有幸碰到了,我想不请都得请了。我的喜帖等我回去填好了之后就分别给你们送去。”
流锦咧嘴笑:“好好好,我自然是要来的,阿姊也会一起来的。”
于是谈话的结果,最后还是皆大欢喜的。更深露重了,三人也不好一直在树林子里停留,恰逢妖界来的小妖找到了弦衣,说弦衣迟迟不归去准妖后娘娘很担心,一意想出来寻他,弦衣心急着自己的娇娘子,与羲和流锦二人道了别再叮嘱届时一定要去参加自己的婚礼之后就匆匆回妖界了。
回去的时候,羲和与流锦分了路,流锦往她的九重天回去,而羲和则往自己的荒海回去。
远远的,海平面上就站着一抹英挺修长的白影,披星戴月,侧着身影看着海平线遥远的地方。羲和看得不甚清晰,却也不紧不慢地驾着祥云落海,双脚沾上海平面时,祥云消散。距离隔得有些远,她撩了撩肩后的长发,有些意外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华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羲和,道:“等你回来。”
羲和愣了一愣,青华的平静让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问:“你如何知道今晚我要回呢?要是我不回来呢?”
青华没有回答,而是走过来,低着眸子看了羲和半晌,牵起了羲和的手。温温润润的感觉裹着羲和的手心,让她觉得很安心,仿佛这一生无论怎样奔波,有他这样牵着自己,就是安稳的。
夜里偶也有夜游神晃过,羲和这回没有缩开青华的手,不怕有路过的夜游神瞧去。反正,反正他们迟早是会瞧见的,羲和不可能因为怕被大家看见而放弃青华,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白天逃躲青华的举动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青华牵着她,亲自送她进荒海,轻轻柔柔道:“看来,我有些让你害怕了。是我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