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三章 云海翻腾人出长乐一更

（一）

在东极，不过一日差不多的光景。叀頙殩伤东极的神仙崖，颇为荒芜，崖边有大片被天元业火焚烧过的黑色的痕迹。

流锦来了东极一日未归，今早牵着云烬从黎明一直守到现在。日出未出，云海里迎面拂来湿润的风。举目望去，云海的边缘，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那淡金色的光芒，映入云烬的双眼里，化成迷茫又纯粹的希望。

而流锦，则定定地望着云海，一眼不眨。但是脸色不怎么好，眉头也一刻没松动。三日为期，而今已是第二日开始檑。

云烬紧紧握着流锦的手，糯糯带着希冀地问：“阿娘，今天，今天姑姑会回来么？”

流锦不想给云烬什么压力，拒她自己心情也万般沉重，还是宽慰云烬道：“今天不回来还有明天。你姑姑本事大，还有你师父也厉害，这一下去，最迟应当明日就会回来的。”

云烬默了好一阵，忽然就红了眼圈，瘪着嘴道：“那要是明天早上来还不见姑姑怎么办呢？浑”

“要是明早还不回来，你师父他就不配为东极的帝君。”流锦半垂着眼，抿着唇角，安静而幽沉地痛道，“那就如玉羡所说，让龙族来铲平东极。你羲和姑姑这么多年来都没事，偏生一遇上你师父就落崖了。当年亦是如此。要是你姑姑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就都是你师父的错。当初同意让你姑姑带你来东极拜师，原本是想给你姑姑找个合衬的姑父。如今看来，你师父这个人屡屡让阿姊受伤，倒不如玉羡。”

一席话，云烬听得似懂非懂。但是有一点他是懂了，他阿娘是想给姑姑找一个姑父，而这个姑父就是他的师父。

若不是昨日他师父冲来东极，看见小师姐躺在地上被火烧，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他姑姑，兴许他对他师父成为姑姑的姑父这件事情会感到很开心。云烬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姑姑虽然在笑，但他看得出来姑姑很难过，让他姑姑难过的姑父不是一个好姑父。

云海边缘的金光渐渐变得浓了，日出似随时都有突破层层云雾跳出来的趋势。云烬总觉得要日出了的时候，却迟迟不日出，但看起来确实很像下一刻就会日出了。越是这样，越是焦急越是沉闷。最终云烬急得跺脚。

流锦看着云烬，道：“你很急吗？”

云烬撒开了流锦的手，道：“急啊我急得不得了！”说着他便上前一步，手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力大喊，“姑姑－－姑姑－－姑姑－－”

流锦叹了一口气，拉住了云烬，劝道：“别喊了，你这般喊破了喉咙，你姑姑该听不到也是听不到的。”

（二）

云烬双眼泪汪汪，望着云海里渐渐蹦出的艳丽的阳光，道：“怎么会听不到，姑姑能够听到的！上回、上回姑姑不见了，我站在山上喊她，就把她喊出来了！”

流锦眯了眯眼，道：“那你继续喊罢。”

于是云烬一抹小脸，一声又一声，当真喊了起来。流锦的目的很简单，想让云烬发泄，用力喊出声心里就不那么难过。不然总是要哭要哭又哭不出来，怕憋坏了他。只是不想，云烬竟真的能将羲和喊回来。

云烬还没喊两声，忽然下方的云海似被他吵醒了一般渐渐滚动了起来。云烬却是不敢再喊了，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叫了声“阿娘……”。

流锦抽了抽面皮，看着下一刻云海猛然翻腾了起来。一波一波的云浪拍打至脚边，化散成了白色的云烟。此情此景，流锦眉梢不禁染上喜色，连忙将云烬拉起往后退了几步，夸赞道：“儿子你做得很好。”

随后云海里随着云层涌动，慢慢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进去又能将一切都吞吐出来。

流锦与云烬努力沉住气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突然强烈的瑞气条条的白光自那漩涡里迸射而出，强大的气流恨不能将云海翻个底朝天，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流锦与云烬几近睁不开眼。

当云烬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见漩涡里飞腾起一角绛紫色的衣袂和雪色白衣时，惊喜地大叫：“是姑姑，姑姑和师父回来了！”

流锦定睛一看，果真是青华抱着羲和飞奔而来，周身散发着白色的仙芒。青华神色清冷，狭长的双目半眯仍旧难掩寒光，而羲和则依偎在青华的怀里双目紧闭，嘴角赫然一抹鲜艳的血迹，衬得她的面色苍白，连额上的额印亦暗淡了不少。

流锦大惊，在青华抱着羲和将一落地便声音难以控制，冷幽幽地问：“怎么回事？阿姊怎么会受伤？！”

青华连气都来不及喘，只看了流锦一眼，也不管身份礼仪，连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当即又飞身奔赴东极山巅最高耸最冰冷的妙严宫。而流锦还察觉，似乎少了一个人。

“姑姑、姑姑流血了……还睡着……”云烬后知后觉反应慢了半拍，睁大着双眼，不可置信。随后拉着流锦就欲往妙严宫的方向赶。

流锦毕竟是天后，各方面早已经不如当年那般冲动行事，成熟了许多亦淡定了许多。她看着云海里的漩涡逐渐收拢并有消失的痕迹，没有任由云烬拉着走，而是不妙道：“玉羡呢？儿子你不是说玉羡也跟着下去了么？人呢？”

经流锦一提醒，云烬才想了起来，跟着看那变小的漩涡，恍然道：“对啊玉羡还在下面，阿娘怎么办啊？”

（三）

“若是此次不能顺利出来，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命再出来。”流锦如是道了一句，还不等云烬说要她帮忙救玉羡，流锦当即抬手捏诀，招来一场玄冰雨雪，将整个神仙崖覆盖，亦想冻结这漫漫云海，想让那漩涡能够合拢得慢一些。

这个时节，东极的这场雪下得十分离谱。但东极的弟子们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在素墨的示意之下纷纷禁言，只管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又不易消融的玄冰雨雪。

眼下云烬见状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不由得与流锦雄壮道：“阿娘，我也来帮你！”说着一只腿往地上跺了两脚，使劲发力欲捏一个像模像样的仙决出来。幸得流锦及时制止了他，道：“你确定你招来的不是火而是冰雪？我现在招的是冰雪，而你又给我招来火，一阵自相残杀之后，还能有什么作用吗？”

云烬听后觉得甚有道理，于是停止了他那想帮一把的想法。

那云海里的漩涡，在流锦的冰雪的冻结之下，果真收拢得要慢两分。但也避免不了终将完全收拢了回去。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倘若玉羡没能及时出来，恐怕暂时就真的出不来了。不过流锦也不能确定，是否玉羡是与青华羲和一起的。

一想起羲和，流锦的耐性就失了一大半。

云烬急得摩拳擦掌，道：“阿娘糟了糟了，玉羡他马上就要出不来了，不会永远要被锁在里面罢？”

流锦宽慰道：“也不是永远被锁在里面，起码他自己一个人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能为力出来了，只有你师父下去帮他他才能够出得来。但那是猴年马月之后的事情那就不得而知了。你师父岁数大了，可能不是一个记性好的人，会经常想不起一些事情。可能想起了也会当做没想起。”

云烬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呢？”

流锦想起方才青华抱着羲和时的光景，幽幽道：“因为他喜欢你姑姑。”但有些事情，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喜欢就能够解决的。羲和受伤的事情，最好是与青华没有关系，否则想她流锦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听闻流锦这么说，云烬只觉得大人的圈子实在太复杂，他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的关系和因果来。但玉羡是个好人这一点云烬是知道的，不然昨日也不会一听说他姑姑掉下神仙崖了二话不说就跟着跳了下去，云烬着实很为玉羡的义举而感动。

可是现在，知道了玉羡的义举有可能得不到好报的时候，云烬不由得深深地着急，并大义凛然道：“阿娘，玉羡都可以跳下去救姑姑，我们也可以跳下去救他呀！”

流锦面无表情地斜睨着云烬，道：“你当我们和他一样傻缺吗？”

云烬仰着小脸：“玉羡很傻缺吗？”

流锦一点也不委婉，径直评价道：“你师父是这里的老大，你姑姑掉下去了只要他跟着下去就会没事。玉羡偏偏还往里面跳，而且跳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脑子都傻坏了。在九重天我都甚少见过他那样傻的人。”

嘤嘤嘤嘤越来越觉得云烬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