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人生如戏一更

（一）

云烬理所应当道：“因为我直觉认为，小师姐也想和师父谈恋爱啊！”

羲和抽了抽嘴角，问：“那你知不知道谈恋爱是个什么感觉？”

云烬默了默，拧着手指头道：“人、人家还是未成年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说着便正了正神色，“姑姑你要是实在想知道的话，可以去请教一下我阿娘或者弦衣阿叔。5不过那样的话有可能显得姑姑你不矜持了但是像你这个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的话再矜持也没用啊”

羲和：“榛”

冬季的夜漫长了些，羲和无所事事，总算来了些兴致，与云烬道：“今晚我也想去莲花池看莲花。”

云烬努嘴道：“池塘里有小青啊，你去外面的池塘看不就好了嘛。外面很冷，姑姑干嘛还要去莲花池那么远啊。”

羲和道：“当然是想边看莲花边看人谈恋爱了。彝”

云烬一听，蓦地有些同情羲和，约摸是觉得羲和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且只能落魄到看别人谈恋爱有些可怜。遂拿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羲和，道：“好罢好罢，那我陪你去。”

于是云烬的暖手袋重新换上了热水，再拎了两袋瓜子，一大一小踱出了园子，晃悠悠往九色莲花池去看莲花。

莲花池很飘渺，水面上飘着薄薄的雾气，似结了一层冰。而今夜，莲花池似乎显得格外的有情调，因为九色莲花上竟还点了蜡烛，一盏一盏的微弱的烛火浮在池塘里，添了不少意境。

羲和领着云烬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打开瓜子袋开始嗑瓜子，边欣赏着满池塘的莲花灯和池塘上那红衣妖娆正端着烛台去点莲灯的红梅。

云烬吐了一块瓜子皮，感慨道：“姑姑，要是你能跟花花一样有创意懂浪漫，还至于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连个姑父都找不到吗？”

羲和不明意味地道了一句：“她是比我年少的时候要活泼，难怪那么讨你师父喜欢。”

红梅点好了所有的莲花灯之后，回到了池中央的亭子里，似乎没有发现这边光线不明朗处的羲和与云烬，开心地与亭中白纱之后的青华道：“师叔，我已经全部点好了！”

青华坐在长椅上，修长的双腿相叠，亦平整地搁于长椅上，半靠着亭中的柱子，手里执着一本书。5听闻红梅如是说，青华只抬起眼帘扫了池塘一眼，随后淡淡“嗯”了一声。

红梅便歪着头笑睨着青华，道：“师叔不出去看看么，很漂亮的。”

青华不语，半晌后却还是起身，与走出亭子去瞧一瞧。只是还没走得出去，忽而一个不慎脚竟踩住了红梅的裙角，使得红梅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就朝前栽倒了去。幸得青华动作足够快，长臂一揽又将红梅捞了起来，半搂着她。

（二）

外面的云烬都惊呆了，一时间忘记了嗑瓜子亦忘记了吐瓜子皮。羲和淡定得很，对着停上那两相搂抱的人吹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口哨，恰谦两人惊醒。

羲和才发现没多一会儿两袋瓜子都已经嗑完了，不由得收起袋子牵起云烬，道：“瓜子完了，我们回去下次再来罢。”

红梅讶异道：“是姑姑？！”

青华抬起眼帘，所能看见的就只有羲和那高挑纤长的背影，和云烬短小的背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云烬一手抱着暖手袋，很明显没有从方才的高（蟹）潮里面缓过神来，再度感叹：“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像是在演戏啊！”

羲和道：“人生如戏你不懂吗。”

青华在亭外站了一阵，脚下的薄雾氤氲而起，整个人似真似幻。整个莲花池的烛火倒映进青华的眼里，流光闪烁。良久才道：“楔，回去罢。”

他从没叫过红梅“茹亦”。

一日黄昏，羲和独自在树下荡着秋千，石桌上放着酒盏，时而会伸手去拿过酒盏小啜一口，悠闲而惬意。

原本安静的园子，因红梅的到来而打破了宁静。

彼时红梅就站在园子门外，怯怯出声道：“请问姑姑是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羲和懒洋洋道：“我说你不可以进来你是不是就会走？当然我是不舍得你走的，你来找我我感到很高兴。”

于是红梅便推门而入。羲和看着她，眼神有些许的迷离，仿佛是在透过她看着年少时的自己，但神志还是很清醒，勾唇笑了笑道：“不是一直在青华身边寸步不离吗，竟也敢来找我。”

红梅低眉顺眼，神情柔和，款款来到羲和身边，半跪在羲和的秋千前，道：“若不是有姑姑数万年前的滴血之恩，便没有我的今日。我岂有怕姑姑之理。既然今日来了这里，就算姑姑不满意我欲将我消除，我亦是抱有一死的准备。”

羲和顺手给自己添了一盏清酒，道：“那你说说，今日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红梅默了默，道：“今日我斗胆前来，是想请姑姑不要再生师叔的气，一切都是我的错。”

羲和不置可否道：“一声‘师叔’你倒叫得心安理得，将我曾经的一切都抹杀然后取而代之，你做得很好。这样，你顺道也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台阶下。”

红梅愣了愣，抬首看着羲和。羲和神情淡淡，不露痕迹。红梅便凄然道：“那我能不能请姑姑放我一马，我不做坏事，只求能陪伴师叔左右。在画中待了几万年，几万年如一日地能见到师叔，我早已经爱上了他。当年是你创造了我，是你给我的机会使我接近他爱上他，我可以拿一切来交换，我可以以茹亦的身份去帮你完成你未曾完成的所有心愿，只求姑姑你能成全我！”

（三）

半晌，羲和才轻佻佻地道：“说完了吗？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诚恳很动情。以茹亦的身份去帮我完成当年我未曾完成的心愿？”羲和冷清清地笑了两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愿，你怎么去完成？不过看在此次你态度这么端正的份儿上，我可以不使你神形俱灭，就让你重新做一幅普普通通的梅画，实实在在地从头开始修炼，而非用歪门邪道。”

红梅当即湿润了眼眶，道：“姑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明明我就是你啊……”“你以为你态度端正了诚意到位了，我就应当成全你么？”羲和挑挑眉头道，“你太大意了。但真的，你能主动上门，我颇为欣慰。”

红梅见委实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赶在羲和动手之前直起身便化作一道红光欲逃离园子。然羲和动作却更快一步，在红梅将一走到园子门口，忽而紫光一现，羲和便稳稳当当地立于红梅面前，吓得红梅当即跌倒在地上。

红梅带着哭意大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容不下我吗！”

羲和缓缓蹲下，食指尖的幽幽华光缓缓点上逃也逃不脱的红梅的眉心，凑到红梅的耳边低低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吸收青华的仙灵之息，这般我如何能容你。”

红梅愣愣的，任羲和的指尖夹杂着凉意贴上她的眉心，将这几万年积蓄起来的精气神都抽了出来。红梅看见散在空气里的红色光晶，半晌才意识过来那是什么，也意识过来羲和在对自己做什么。她不想再重新变回一幅画……

一有了这样的念头，紧接着伴随而来的就是无上的勇气。突然红梅起了反抗，伸手欲将眉心处的羲和的那只手打开，可是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没制住动弹不得，不由得慌乱乞求道：“姑姑我求求你别这样！我不想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一定好好做人！求求你了！”

可惜无论红梅怎么乞求，羲和都不为所动。因为她的立耻简单也很坚定，不会因为谁出现例外。

年少时候的梦，虽不尽是美好，但也不能破灭。

随着红梅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的支撑，整个小脸逐渐苍白，泪珠子怎么也收不住直摔落出眼眶，形容万分可怜，口中还不停地乞求着让羲和放过她。约摸是变回原形前的一次回光反照，又或者是最后一次死命挣扎，红梅拼尽身体仅剩的力气，大声泣道：“师叔－－救我－－”

忽而眼前白芒大振，带着仆仆风尘的冬季寒意，两指被捏得发痛，疾风劲扫，羲和长发散漫。羲和微微蹙了眉头，抬起双眸，在看见抱着红梅冷着神色的青华时，并没有多大的意外或者惊吓，眸子里深晦幽寂，一眼望不穿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