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报社紧跟时事,隔天就传的满城风雨。
名流政要在咏絮女中召集各界慈善家赈济难民救助残障人士的募捐行动不仅在长沙日报刊登,接下来几日,地方民间慈善组织联合地方官员向社会各界筹募善款的消息也如雪花般随着各大报刊飞入千家万户。
越明珠起的早,打开收音机。
餐桌上报纸一股油墨味,她伸出小拇指勾开从头看。
去年逃难来湖南路上遇见不少人都是陕西干旱下来的,这么一大批难民入湘,地方组织急赈后继无力,导致近半年来社会治安管理也不太好,政府事前向外界透露讯息做宣传估计就是为了事成后方便操控舆论。
她手上这份报纸公开的信息也很全面,上面写着这次官民合办的救济会将由政府立案开办,既有难民收容所又有免费诊疗服务,从衣食住行到治病赠药再到就业,方方面面都有涉及。
果然,有经验的慈善机构就是不一样。
要不是他们接手,也不知道得耗费自己多少脑细胞。
往下刊登的是活动当日及近几日收到的各界善款捐助的收条和收据,像实物捐赠如粮食和药品一类也有信息流出,算是公开募捐的收支情况。
不过,越明珠知道文字宣传还是其次。
见报当天救济会就借着集中施粥、放粮向来讨饭吃的难民和乞丐提供住所,很快又开办了临时诊所,施诊施药,在一点点收拢明面上的流民。最近上下学她都特意让司机绕了点远路,是亲眼看着市井街头沿街行乞的人在一天天减少。
只是有一部分人没那么好管理,比如拉帮结派非法占居他人住所的那些,人数多到户主无力驱赶,要不举办前为什么风声那么大,就是因为部分治安情况真的已经到了群情激愤的地步,大家巴不得上头有人接手。
所以现在各路通报一出,也算是众望所归。
难缠的就由政府出面驱逐,到时候会按少壮老弱分造名册,再分批收入收容所。
和她当初‘不养闲人’的理念一样,救济会也将在冬天定期教授他们一点傍身的技能,冬天一过就送去各个工厂......自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这份工作,刚来长沙偷走她小金猪的小乞丐所在的组织,当初张启山也曾跟她科普过,这群人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头目还会定期向政府缴税,算是乞讨的“名正言顺”。
越明珠希望他还保持当初的那点聪明劲儿,带着小伙伴去救济会求助,习得一技之长未来也算有个保障,总靠挨打和博取同情也不是长久之计。
否则一旦他长大,就该轮那群小的了。
继续往下翻。
余下报纸所刊登的也尽数是好消息,反正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有衣的捐衣,有地的捐地。
同时电台滋啦滋啦地播放:“...为谋私利残害百姓,断其肢体伪造奇人异象,行蒙骗之举煽诱民众,大肆敛财......”
信号不太稳定,她把声音调到最大。
“...各地惨案频发...聚成患害,欲求整顿,非政府一己之力...携手并进,维持必要之治安。如遇身陷囹圄身有残缺者务必通报,官仍督察,均将予以防护......严厉手段阻之,毙贼警示,令其必无侥幸之理......”
播音员声音小归小,总归是让她断断续续听清了部分内容,大致就是:劝民众警惕“腥棚”看到有可疑的残障人士要向相关部门检举揭发,对方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卖而来,并恶意伤害加以挟制,让大家联合政府共同营救遭受压迫和残害的同胞,政府会庇护检举人和受害人,将凶手缉拿归案,直接死刑以儆效尤。
真是同人不同命。
她有点惋惜,这不比历代对“采生折割”凌迟处死的刑罚轻多了。
后面收音机噪音越来越大,吵得她耳朵疼,干脆关掉了。
她慢慢喝着牛奶。
外面在一天天变好,家里自然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自从在学校听过她的演讲,捧珠看她的眼神就一直皮卡皮卡的闪着光,过去也不是没闪过,就是...那时候像在看什么受不得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现在像在看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圣光的鸟人,还——挺肉麻的。
也不光是她,整个张家都气氛古怪,听说那天管家和张小鱼他们也去了,不会都像二月红一样被她精湛的演技蒙骗住了吧?
没错,说的就是你张日山,最近动不动就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偷摸着看她,看了又不说话。
忍了几天,忍无可忍。她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有话对我说?”
张日山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了背脊。
也就是他这个年龄段的相貌太占优势,秀气的眉眼,下垂的眼睫毛,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神态,啧啧,区区一个别扭鬼居然还能演绎出一副美少年的忧郁感来。
她歪头:“不想说就算了。”
“...说。”
他抬头盯向一边的收音机,知道自己一见小姐就莫名气弱,索性不看人,“小鱼说我给小姐添了麻烦,让我来道歉。”
道歉?
果然年长一岁就是想的多。
不过,张小鱼有这种顾虑也很正常。
作为她的保镖,张日山先是节外生枝救了一批身有残疾的人进入张家势力范围,又露了马脚被人找上门。她用半真半假的消息把人糊弄走还能被当成是阴差阳错,但前几日在学校公开演讲呼吁各界共同救助残障人士,怎么看都像是张日山救回来的那批人勾起了她的同情心。
金大腿离开前可是特意叮嘱过,让她安心上学。
家里的事都波及到学校去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很安心的样子。
越明珠想通了缘由,微微皱眉:“救人还要道歉,是个什么道理?”
“再说什么叫麻烦?”
“解决不了的才叫麻烦,能被解决的叫问题。”而问题一般都有答案,越明珠转眸一笑:“现在这个问题不是被救济会更好的解决了吗?”
她瞳光清澈纯粹。
连说出来的话也似乎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也不需要向我道歉。”
本来张日山打定主意不看她,可是从小姐嘴里听到一句不带刺的话实在难得。
他抬头,正好瞧见那如朝露般短暂的浅笑,稍纵即逝,像是错觉,又像梦境。
小姐没有责怪他,只是叹气道:“我只想你现在送我去上学。”
这看似普通日常一句话,却让他经历过张家各种考验的那颗心久违地噗通、噗通鼓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