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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神州气运图真有这么大的神通!”纪若尘捧着黑沉沉如龟甲般的神州气运图,实有些不敢置信。
手上这块尺许方圆的事物非铁非石,倒有几分似龟甲,表面密布鱼鳞般指甲大小的凹凸裂缝,此时细细看來,期间纵横交错竟是井然有致,法度森严,有了这分疑惑,再观那裂缝的走势,绵延东西,纵贯南北,怎么看怎么眼熟,蓦然,纪若尘脑中灵光一闪,经纬线,江山图,但这范围虽与本朝疆域相似,却远不止,那东方的分明是海外三岛,西面的当就是域外四夷,还有分辨不出的化外之地。
纪若尘依着紫阳真人所授之诀渡了一丝真元进入神州气运图,立时感觉到其中有一点天地灵气正自跃动不休,这点灵气虽然微弱之极,却至纯至净,纪若尘细细体会,只觉得这一点微弱灵气之中竟似蕴有洪荒**、浩瀚天地之威,他心中一惊,忙凝神观察,见那一点灵气所处方位为东海之外,虽在图上不过指尖,然则以神州的广袤,若是实地距离,粗粗估來也当有数百里以上。
“师父,灵气位于东海海外!”纪若尘向紫阳道。
紫阳真人点了点头,微笑道:“难得你与此图有缘,能够感应得到气运图中所标识的天地灵气流转,看來这等重任非你莫属,若尘啊!你且带上此图,前往灵气所指之处探察,务必要准确探明具体方位,图中灵气流转之所与神州大地的天地灵气源出一脉,所指之地该有一样气脉之源存在,那或是一样法宝,或是一株异树,或是灵兽,也可能是其它的什么东西,但至灵之物必生于至凶之所,此等所在很可能险恶异常,十之**有厉兽镇守,你千万要小心从事,如果能够蓉气脉之源固然是好,若取不回也沒有什么?只消用秘法将气源方位传來宗内即可,千万不要逞强,当以已身安危为重!”
纪若尘点头应了。
紫阳真人又道:“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倒也不易,宗内近日事务颇多,你此去东海,就不再另行派人随你了,神州气运图开封之后,所标识的灵气之源会随日月辰宿运行而动,每隔半月就会一变,此去东海路程遥远,时间紧迫,你休要耽搁,现下先回去收拾行囊,午时就下山出发吧!”
纪若尘一怔,倒沒想要会是如此匆忙,自己才刚与顾清行了订亲之礼,还不到一日就又要下山了,但他素來遵从师命,应了一声后就欲回房准备,并与顾清、青衣以及李白、济天下等道个别。
紫阳真人又唤住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道:“神州气运图乃是天下之秘,你将它收在玄心扳指里面,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此图的消息,不过顾清可以例外,她已可算是我宗弟子,你与她又是道侣,无论何事都可对她直言,好了,去吧!临行前云风会将你此行需用的法器咒符交与你!”
“剥!”济天下一声怪叫,突然从床上笔直坐起。
饶是刚进房中的小道士已修成太清灵圣境,定力有成,此刻也被吓得手一抖,盛满了水的铜盆当的一声掉落在地,温水洒得到处都是。
济天下非但沒有分毫愧色,反而喜道:“圣人有浩然之气,自然宵小摄伏!”
待他看清小道士身上穿的乃是道德宗服色,方觉有些不妥,于是改口道:“圣人初起,四海清平,红日东升!”
此言一出,济天下才看到窗外黑沉沉的一片,东方未晓,红日东升,他一急之下,脱口又道:“当然,圣人初起,也可以是天地感动,风雨如晦!”话音一落,济天下就跑到窗前向外望去,但见天色将明未明,一轮残月若隐若现,既无风也无雨。
眼见那小道士已压不住面上的笑容,济天下老脸一红,匆匆道:“圣人四艺,琴棋书画,我这就找人下棋去!”
济天下以袍袖掩面,从那小道士身边挤过,夺路而逃。
小道士见济天下苍皇而去,哈哈笑出了声來,他笑了一会,才想起此时尙未天明,而济天下只是一介凡人,在太上道德宫中乱跑,可不要惹毛了哪只珍兽,受了伤可就不好了,小道士心一慌,赶忙追出门去,连声叫道:“济先生,济先生!”
可是直到他追到别院院门之外,也沒看到济天下的身影,实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那小道士急得一跺脚,他这时才想起來济天下饱饮醉乡,按理说是要睡上七八天的,结果二个时辰不到就醒了过來,显然神智尙且不清,听他刚才胡言乱语,小道士本以为是腐儒酸气发作,现在看來根本就是在发酒疯。
正在他急得团团乱转的当口,眼前忽然一花,已多了一人,问道:“看你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吗?”
小道士抬头一望,登时吓了一跳,原來立在他面前的正是顾清,他就算不认识别人,顾清可不会认错,顾清既已与纪若尘订亲,那也是道德宗的大人物了,小道士怕受责罚,支吾道:“不,不,沒什么?”
顾清倒也沒有多问,自行进了别院,那小道士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顾清一入别院即转向东首,进了青衣所居的独院,她刚一进门,就听到青衣房中传來阵阵轰然大笑,顾清心下奇怪,青衣不久前还醉得人事不省,是她亲自送回來的,怎么现在房中居然如此热闹。
她推门而入,只见青衣已然醒了,正跪坐在地上的一个软垫上,双手捧一只白玉小碗,正在抿着碗中酒,一闻那异乎寻常的酒香,就知是醉乡,房中地上还放着四色菜碟,里面是些订亲宴上的菜色,屋角已堆起三个酒坛,白虎龙象二天君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喝酒挟菜,手舞足蹈,口角生风,一边讲些七圣山及江湖上的奇闻逸事,一边大拍青衣马屁,青衣只是那么听着,小脸上挂一丝若有若无,淡得几不可见的笑,偶尔插上一句两句。
一见顾清进房,白虎龙象二天君登时敛眉肃容,如受惊一样从地上弹起,向顾清恭恭敬敬地道:“顾仙子好!”全然沒有了刚刚的轻松。
顾清招來一个软垫,在青衣面前坐下,又向二天君招呼道:“两位天君请坐!”
“谢仙子座!”二天君异口同声地应了,盘膝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与刚才与青衣同饮时的轻松全然不同,顾清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笑。
青衣放下了酒碗,望着顾清,浅浅笑道:“方才多谢纪夫人送青衣回來!”
顾清淡然一笑,道:“距离大礼还有三年,这纪夫人三字叫得实有些早呢?”
青衣双目低垂,道:“不管三年还是五年,大礼总是要成的,所以迟些早些,并无什么不同!”
二天君端坐二女当中,目不斜视,只是一碗接一碗闷声灌酒,可是不知怎的,今晚这醉乡忽如白水一般,怎么喝都不醉,二女的对话一句一句钻进耳中,想不听也不可得。
顾清用心打量着青衣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微笑道:“世事无常,一日不成礼,这三个字就一日叫不得,嗯,你柔如弱水,气质如华,又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且不做作,若我是男子,定要寻你做个道侣才是!”
青衣微微一怔,然而顾清一言一行均出自内心,沒有分毫作伪的味道,她默坐了片刻,方幽幽叹道:“顾姐姐,青衣不过一介小妖,识见短浅,道行低微,又是沒什么主见的,不过是一个负累,那有姐姐说得那么好,!”
顾清道:“妖族素來有众多可以速成的法门,你根基这么好,又出身无荆,定是有办法提升道行的!”
青衣轻喟道:“道行高了又有何用呢?就算道行通天,也不能事事尽遂了心愿!”
顾清微笑道:“若尘凶劫是极重的,你日后若想随在他身边行走江湖,恐怕真得提升一点道行才行!”
“啊!”青衣一声轻呼,抬起头來,有些不能置信地望着顾清。
顾清淡淡笑道:“离大婚尙有三年,我当然不会限着他什么?就算是婚成之后,我也不会限着他什么的!”
青衣轻轻咬着下唇,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裙裳,不知在挣扎着什么?
顾清长身而起,向二天君望了一眼,就转身出房去了,二天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不敢装作沒看到顾清的眼色,还是站起身來,乖乖地出了房门。
院落正中,顾清负手立在月下,果然在等着二位天君。
龙象白虎二天君在顾清身边立定,恭敬地道:“顾仙子好!”
顾清淡淡地道:“二位天君虽非出身天下名门,但通晓形势,深知进退,很是难得啊!难得糊涂四个字,二位看來是深知其中三昧的,看來二位天君是想在云中居与无荆间不偏不倚,哪边都不得罪,以便将來可以左右逢源了!”
龙象天君一张大脸颜色登时淡了三分,一句话也说不出來,白虎天君忙道:“顾仙子和青衣秀相处融洽,我们兄弟只看到了这些,其实我等除了喝酒修道,其它的就一概不会了!”
顾清转过身來,静静望着白虎天君,白虎天君虽比顾清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去,却被她看得目光左右游移不定,就是不敢与她目光对上,顾清又望了一眼龙象天君,龙象立刻抬头向天,欣赏起月色來。
顾清双眉微颦,道:“你们很怕我!”
龙象天君刚想开口,白虎立刻横了他一眼,生怕他又说出什么不知进退的话來,抢着赔笑道:“顾仙子不怒而自威,我们兄弟对仙子是即敬且畏,仙子但有吩咐,我兄弟定会全力以赴!”
“不怒而自威!”顾清心下苦笑,她暗叹一声,挥一挥手,二位天君如蒙皇恩大赦,立刻鼠窜而去。
此时纪若尘急匆匆地从院外走进,一见顾清,当即道:“你在这里正好,紫阳真人吩咐了我一件要事,午时就要下山,你……”
顾清打断他道:“自然是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天将正午时,景霄真人捧着手壶來到了后花园,落坐于心爱的檀椅玉几前,品茗读经,不片刻功夫,黄星蓝也來到了花园中,在景霄真人对面坐下。
今日景霄真人不再是一副龙钟老态,他面透宝华,目有神光,举手抬足间隐隐有风雷之势,早已完全恢复了昔日诸脉真人的神采,然而黄星蓝向景霄真人望了一眼,忽而眼圈一红,将视线侧过了一旁。
景霄真人见了,微笑道:“回天丹效验如神,虽只有三日之效,也是有缘人方得一服,星蓝,你又何苦如此看不开呢?”
黄星蓝拭去了一滴眼泪,怨道:“你又不是不知回天丹大损寿元,你余寿无几,一服这东西至少要折去三月阳寿,就为了给纪若尘的订亲大典撑场面吗?他又不是与我们殷殷订亲!”
景霄真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宗千年繁盛气象,可不能在我身上有所减损,何况我能有轮回机会,也全是仰仗着紫微真人舍了护法飞升的法宝得來的,只是殷殷……唉!实在让人担心,也不知她能不能过得去这一关,咦,她人呢?怎不见她來喝茶!”
黄星蓝起身道:“她昨晚一回房就把门锁死,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她,奇怪,我这心怎么总是慌的,还是去看看她的好!”
眼见黄星蓝离了后花园,景霄真人也觉心神不宁,起身向张殷殷居处行去。
景霄真人刚进入张殷殷居处的院门,忽然听得里面传來黄星蓝的一声惊呼,他心知不妙,忙抢进房中一看,登时手足冰凉,呆立在当场。
房间中床帐低垂,张殷殷和衣躺在床上,宛如沉睡,面目安详,只是她颈中一道细线,红得触目惊心。
景霄真人惯用的松纹古剑已然出鞘,掉落在床边,锋锐无匹的剑锋上不见一丝血色,似是这把通灵仙剑也心有不忍沾染上她的血气。
轰的一声,景霄真人只觉得一道热血直冲顶心,立时天旋地转,站立不定,他感到周身力气正急速失去,眼前林林总总,尽是张殷殷从小至大时的诸般趣事。
景霄真人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再向张殷殷望去,他道行虽失,但眼力尙在,一望已知张殷殷生机尽断,魂散魄飞,再无生机,他再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间,见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墨迹尚新,于是拆信读了起來。
黄星蓝见了,也收了悲声,过來一同观信。
“爹,娘:
孩儿心中有事难决,百般思量,惟有魂魄赴酆都地府一行,方得稍减心头之憾,孩儿自知此行凶险万分,回返之望十中无一,只恐不能再向爹娘尽孝了。
不肖 殷殷 留”
黄星蓝看了此信,心中生了一线希望,颤声问道:“景霄,殷殷她还能还魂,是吗?”
她话音未落,已见张景霄面色迅速暗淡下去,本是光洁柔润的肌肤上开始生出皱纹,一头黑发也逐渐转为灰白,只顷刻间的功夫,张景霄竟如老了三十岁一般,黄星蓝一时惊得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回天丹功能返老还童,敬道行,药效可维持三天,这才一日不到,怎地张景霄就已老成了这个样子。
张景霄身躯一阵椅,黄星蓝忙扶他坐下,又渡了一片真元过去,只是真元入体,张景霄反而全身一震,面色殷红,黄星蓝这才确知回天丹效力已失,景霄真人体内已存不得一丝真元。
张景霄稍稍平复了一下胸中气血,虚弱地道:“殷殷想必是要用我松纹剑法力贯通阴阳,以使魂魄得入地府,才会盗了此剑自刎,可是我道行已失,此剑也随之法力大减,哪还有贯通阴阳之力,,殷殷别说是魂归地府,就是……就是想做个游魂,怕也是难!”
最后一句话说完,张景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缓缓软倒在桌上。
黄星蓝面色刹那间变得雪白,她自然明白张景霄之意,太璇峰代代相传的松纹古剑虽号称有贯通阴阳二界之能,但那须得张景霄道行仍在,全力施为之下才可将剑下亡魂直接送入地府,若人执念过重,死后则可能魂魄不散,在大地游荡,成为游魂野鬼,而大部分生人死后,魂魄会失去灵识记忆,自然归入地府,重入轮回。
若是第一种情形,还可设法央求玉虚真人以元神出窍之法入地府一行,说不定可带回张殷殷魂魄,若是第二种则好办得多,以诸真人通天手段不难收回张殷殷游离在外的魂魄,若是第三种情形,则实是糟糕之极,要想于地府万万亿亿无知无觉的死魂中寻得一个张殷殷,真是谈何容易,就算寻得回,她多半已失去了所有灵识记忆,又有何用。
黄星蓝又思及一事,松纹古剑法力虽弱,但摧魂散魄之力仍在,万一殷殷的魂魄被剑上法力给催散了怎么办。
黄星蓝越想越是心慌,不敢再向深想去,而且心中总还是存了些万一之望,叫道:“景霄,殷殷还未走远,我们去求玉虚真人入一次地府吧!说不定能截住殷殷,将她的魂魄带回來呢?景霄,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张景霄默然片刻,方才长叹一声,道:“星蓝,宗内有许多机要事你还不到与闻的程度,玉虚真人虽已修入了玉清境界,但神游地府仍是万分凶险,此刻我宗正是山雨欲來之时,我已道行全失,玉虚真人万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殷殷……认命吧!”
“不!”黄星蓝猛然叫了起來:“你们口口声声都是宗派传承为重,可是在我看來,殷殷就是天,就是地,我可不管你道德宗香烟如何,殷殷是我的女儿,我绝不认命!”
说罢,黄星蓝一把抱起张殷殷的尸身,冲出房去。
张景霄起身想追,可是哪里追得及,眼见黄星蓝身影消失,他猛然又喷出一口鲜血,只觉得周身生气一点一滴的流失,慢慢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