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内地和港城隔绝了十几年,柳万菊和万震山依然保持着联系。
而柳万菊的兄弟出事后,万震山能出手把他捞到港城,还会帮他报仇。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和柳万菊有条切不断的血脉联系。
何婉清突然想起,去年夏天去岚西,周鹏飞对他们说过,当年秦定霜去医院跟护士请教血型的事。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秦定霜便发现了秦定邦根本就不是秦文斌的亲生儿子。
但是这个善良的女孩子,为了父亲的颜面,却一直隐忍,对谁都不说,包括自己的亲弟弟,硬是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
她逼着秦定坤答应她,无论无何都不许改姓,也是怕秦家没了人传承。
尽管秦文斌对姐弟俩不上心,然而她还是对他有孺慕之情,无论如何不愿意父亲成为众人的笑柄。
何婉清看向秦定坤,见他愣怔了片刻,突然轻声笑了起来,渐渐地笑容越来越大,眼角却流出了两滴泪。
叶启晟和黎淑贤都是很有眼力见的人,见秦定坤这般神气,便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秦定坤就是万震山在内地的那个儿子,但是年龄不对啊。
黎淑贤后悔不迭,真不该嘴快,把万震山的事乱说出来。
何婉清很少见他在他人面前如此失态,偷偷伸出手,在餐桌下握住他的手。
原本温暖的手此时竟然一片冰凉。
不过片刻,秦定坤就很快恢复常态,他见夫妻俩的神色,便知两人都想歪了。
他嘴角一扯,“我不是万震山的儿子,我没他这种狼心狗肺的爹,只是恰巧我认得他那个儿子罢了。”
叶启晟和黎淑贤恍然。
何婉清见饭桌上气氛一时冷了下来,秦定坤的情绪似乎低落,便要起身跟夫妻俩告辞。
叶启晟夫妻见两人的反应,便知道万震山的儿子只怕跟两人关系匪浅,对竟然毫不留情地揭人疮疤,还是恩人的疮疤,顿时便有些愧疚。
秦定坤右手搭在何婉清的肩上,把她摁在座位上,轻轻摇了摇头。
何婉清疑惑地看着他。
秦定坤对她笑笑,转头对叶启晟夫妻俩道:“叶大哥,嫂子,我知道你们觉得很抱歉,不该把这事捅出来,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多谢你们说出这事,才让我知道,我那个好父亲,竟然平白无故给别人养了十七年的儿子。”
叶启晟和黎淑贤不禁惊诧万分,两人万万没想到,秦定坤跟万震山还有这样的关系。
两人一时唏嘘不已,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婉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家的事,是扎在秦定坤心头最深的那根刺,每次触及,都会被伤的鲜血淋漓。
所以,他不愿意别人提及,自己更是绝口不提。
她没想到,面对叶启晟和黎淑贤这两个并不算熟稔的人,他竟然把秦家的丑闻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
黎淑贤满脸歉意,“秦同志,我真是不知道,抱歉,我不该乱说的……”
秦定坤摇摇头。
“嫂子,跟你没关系,真相就是真相,就算是被隐藏得再深,也并不是不存在了,早晚会暴露在阳光下。
我从来不会怪揭开真相的那只手,因为我更喜欢清醒地坦然面对,也不愿意糊涂地自欺欺人。”
叶启晟的双眼顿时一亮,看向秦定坤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和赞叹。
“好,定坤,说得好,来,为了这话,咱俩好好喝一杯。”
秦定坤含笑举起酒杯,“好,叶大哥,咱俩今晚喝个痛快。”
何婉清敏感地察觉到,整个饭局的气氛忽然变了。
先前,叶启晟夫妻对他俩言辞举止很客气,却多少透着一丝疏离。
这也正常,毕竟夫妻俩只是把两人当女儿的救命恩人来对待的,跟体校的白诚老师一般。
但是在秦定坤自承丑事后,明显拉进了叶启晟跟他的关系。
两人聊的很热络,还不时碰杯。
何婉清便跟黎淑贤谈些家常,聊起家中的几个孩子。
谈到二兵被体校录取的事,黎淑贤问的格外仔细,说回去肯定要被兰兰盘问。
何婉清索性把二兵在体校的糗事说给她听。
当听到二兵晚上睡觉不老实,抱着被子从上铺摔下来,还呼呼大睡,直到早上才被下铺的同学发现时,黎淑贤拂掌大笑。
这一晚的饭局,宾主尽欢。
散了的时候,叶启晟和秦定坤都喝了不少酒,浑身上下酒气熏天,却都没有喝醉,眼睛中一片清明。
叶启晟似乎对秦定坤格外欣赏,分别的时候,还一再跟他说,再过两天,还要再跟他聚一聚。
秦定坤痛快地应下了。
回到五楼的房间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何婉清一进门,便要忙着去给他调试热水,想让他洗个热水澡。
秦定坤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把她摁着坐下来。
“婉清,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会对着叶启晟说了秦家的事?”
何婉清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是想跟叶启晟夫妻建立更牢固的关系。”
秦定坤倏然笑了,明亮灿烂,耀眼夺目。
“我就知道,我的婉清冰雪聪明,肯定能懂得我的用心。”
她确实是懂的。
叶启晟夫妻在港城有巨大的人脉关系网,这是他眼下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
而这些无疑是一笔无形的财富,价值不可限量。
秦定坤确实需要这些人脉,他想利用这些来打探万震山的消息。
那就势必要跟叶启晟夫妻搞好关系。
人脉的维持,说到底还是要互相有利益来往才能持久。
然而眼下叶启晟夫妻求不到他俩头上,仅凭着叶兰兰的关系,也不好次次都求上门去。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拉近两人的关系,让两人先成为熟识的朋友。
秦定坤才不得不自曝其短,让叶启晟觉得,秦定坤确实把他当朋友,才愿意把这样的丑事说给他听。
何婉清眼睛顿时湿润了。
“定坤,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从那个乡下小子,除了那一千多块钱,几乎一无所有,一路走来有多么艰难。
想来,这样违背本心的事,他也不是做过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