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银瓶 十

“神之乡·托亚兰……”

“导演”的宇航员头盔下，传出瓮声瓮气的男音，模糊不清。

“这里是人类梦境海的深处，亦是世外之神的居屋，司辰、使徒与飞升者们皆生活于此。”

“可没人知道……这里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神乡。”

“嗯？”

吉兰听到对方的低语，不由疑惑。

托亚兰不是真正的神乡？

“导演”这话什么意思？

“克拉克冕下……”

他试着开口唤道。

然而，“导演”并没有理会他。

就像是，吉兰并不存在一般。

‘这部影片似乎十分特殊，我作为观影者，却并不能介入其中，只能旁观……’

他心中暗道。

紧接着，吉兰便一直跟随着“导演”往前飞。

很快抵达了神之乡·托亚兰附近。

但“导演”并未登岸。

祂调转方向，在半空以游泳的姿势划动，九十度笔直垂落，坠入了神之乡周边海域。

扑通！

黑色的水花溅起。

吉兰也没有犹豫，紧随其后，跟着扎入了梦境海。

他并不知道“导演”这么做的目的，只觉得有些奇怪。

可当他坠入海底后，顿时一怔。

在梦境海下，在神之乡·托亚兰的大陆下，竟然一百八十度倒垂着另一个大陆！

绚烂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海底。

仿佛……

就像是镜面的倒影。

海底为真，海面为虚。

这时，在前方游动的“导演”又开口说话，瓮声瓮气的男音竟透过海水，传到了吉兰的脑海：

“真正的神乡是司岁的居屋，它名为‘马哈伯’，是这个世界的源头。”

“一切律法的诞生地，一切真理的原初所……一切神明的摇篮！”

“神之乡·托亚兰，只不过是神之乡·马哈伯的倒影。”

“‘马哈伯’不在梦境，却能通过梦境前往，若不具备‘律之弦’，无法看到，无法感知，无法触摸，乃至无法进入那里……”

“准确来说，司岁皆诞生于‘马哈伯’，而司辰的律法同样源自‘马哈伯’。”

“司辰……”

“其本质，不过是人类借由‘火剑之路’，从‘马哈伯’偷盗了世界的律法，沐猴而冠的伪神。”

“祂们以人类之躯飞升，却具有和旧神同源的力量。”

听着“导演”的讲述，吉兰内心震撼。

仿佛一扇通往世界真相的大门，朝他缓缓开启。

紧接着，“导演”飞入了倒垂海底的大陆，在“山顶”，即海底最深处如漏斗末端的位置坠落。

吉兰紧随其后。

在触碰到“地面”的一刹那，他感觉世界颠倒，重力和感知竟恢复正常。

环顾左右。

吉兰发现，这里是一处看不见边际的无垠花圃。

四周开满了鲜花，这些花朵的品种吉兰从未见过，它们只有四片花瓣，且只有四个颜色，分别是红、蓝、黄、黑。

还有数不清的斑斓飞蛾，在花丛中舞动。

身穿白色宇航服，头戴圆盔的“导演”漫步其中，明媚的阳光下，这一幕极具震撼力与美感。

甚至让吉兰驻足愣神。

他连忙回神，加快脚步跟上去。

很快。

“导演”也停下了脚步。

吉兰追上去，看到了一个人影。

在“导演”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白发披肩的少女，抱膝坐在花海中央。

令吉兰感到奇特的是，这少女非常美，可眉毛、睫毛乃至瞳仁都是白色。

“爱丽丝小姐。”

“导演”朝少女行了一礼，声音从宇航员头盔下传出。

少女缓缓露出微笑。

四周的花海，仿佛随着她笑容的绽放变得更为鲜活。花丛无风摇摆，飞蛾们也更为激动。

“克拉克先生，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少女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吉兰却仿佛听见有无数莺鸟在啼鸣，无数音符在舞蹈，无数旋律在跳动。

动听无比。

让吉兰陶醉。

“我又为爱丽丝小姐拍摄了一部新的电影，要看看吗？”

“导演”道。

“当然。”少女道。“克拉克先生的电影艺术，总是让我无法拒绝。”

于是，“导演”便点点头。

他轻轻抬手。

一架复古的放映机便出现在花海中，自行开始播放。

电影画面凭空投射在两人前方。

吉兰定睛一瞧。

他愣住了。

那是一座小镇，一架马车沿着主路远远驶来，上面坐着五六个年轻男女。

‘这是……电影《黑湖》？！’

吉兰非常惊讶。

‘所以，这里是“导演”刚刚拍摄完《黑湖》的时间吗？’

少女爱丽丝观看着电影，非常投入。

她那双白色眼眸目不转睛。

而“导演”则默默站在她身旁。

待电影在女主角菲玛·克斯特罗被幻觉影响，寻着不存在的父母而投身黑湖，就此溺亡后，字幕缓缓出现，宣告结束。

“很有趣的电影。”少女微笑。“克拉克先生不愧是我欣赏的艺术家，也是我认为，最具艺术才华的人类。”

“这电影融合了文学、戏剧、绘画、音乐、舞蹈、雕塑和建筑七大艺术，是集大成之作。”

“只是，这样的故事太悲惨了。”

“人们统统在神秘力量的幻觉下化作了野兽，渴求永生，残杀同类……而女主角却因为缺乏父母的爱，而寻找着虚无，最终投湖而死。”

爱丽丝摇摇头。

她仰头看向“导演”，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世界？”

听到问询，“导演”低头，回答：

“这是爱丽丝小姐死后的世界。”

“原来我死后，世界并不会变得美好吗？”

爱丽丝嘟起了嘴。

“导演”却摇头。

“不是的。爱丽丝小姐死后，才会有正午的曙光照亮世界，也才会有启蒙的火种指引人类……我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世界依旧会有动荡和混乱，但那只是愈合前的阵痛，只要撑过去，世界会变好的。”

“我相信你，克拉克先生。”

爱丽丝眯眼笑道。

吉兰看到这，听着两人的谈话，他愣住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醒悟。

爱丽丝……

她，不，祂是司岁！

第三司岁，旧神“黯泪小姐”，亦被称之为“爱神”的爱丽丝！

眼前的白色少女，可能并非实体。

因为司岁是世界的本质，是至高的意志，而非具体的一种生命。

吉兰更惊讶的是……

根据“导演”所说，这里的时间线似乎有些诡异。

祂难道是穿梭时空，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爱神”还未陨落的时间线？

吉兰不解。

“克拉克先生，我其实知道，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知道你非常特别。”

爱丽丝轻声道。

“但希望你别太与希薇安走近，乃至不要与歌瑞亚和伊凡有任何牵扯。”

“我知道。”

“导演”点头。

“‘繁母’不过是趋于本能的冲动，与我发生了关系，试图创造一个后代。祂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茂汐之贝·伽美什’。”

“不过我拒绝了。”

“我只是利用祂的力量，在弱小的时候突破世界律法的锁定，从而成功晋升6阶，乃至后续的飞升。”

“这还多亏了爱丽丝小姐的启蒙。”

“你知道就好。”

爱丽丝叹息一声。

“歌瑞亚、希薇安和伊凡，我们四位司岁都从‘马哈伯’诞生，承载着那两位原初创世神的爱和力量。”

“原本一切都将朝好的发展，世界欣欣向荣，生物繁衍生息，情感彼此连接，创新消亡轮回……可除了我以外，祂们三个都疯了。”

“所以，爱丽丝小姐也是特别的。”

“导演”沉声道。

“因为您继承了创世神的‘爱’，也只有‘爱’才能抗衡天外的污染。”

“单靠我一个，恐怕不行。”

爱丽丝露出微笑，看向面前的男人。

“所以我才会相信你说的，只有我死了，才能让人类拥有‘爱’，才能让这个世界不被毁灭。”

“克拉克先生，能和我说说其它秘史的故事吗？”

她说着，面露好奇。

“我虽然是司岁，但却无法像你一样，去其它秘史旅行。”

“当然。”

“导演”点点头，席地坐在了白色少女的身旁。而少女也顺势倚靠在了祂的肩头，静静倾听。

“我第一次旅行，去到了‘秘史A’，那个世界线对我的影响最大，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我的挚友，吉兰·伊洛斯……”

“那一重秘史中，祂早早登神，成为了二月司辰‘寐主’，掌管梦境律，可以预知未来……我在祂的指引和帮助下，才慢慢变强。”

“……”

吉兰听到这，瞪大了眼睛。

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导演”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合之前的谈话，庞大的信息量让他根本转不过来，想不明白。

太多的疑问萦绕脑海。

而“导演”的讲述还在继续：

“我的本名实际上叫‘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简称‘克拉克·A·史密斯’，我分离了自己的人格，作为一具彼我，代号‘A先生’，就是为了给那次旅行落下锚点。”

“因为除了‘秘史A’以外，其余所有的秘史当中，我与吉兰都是宿敌，千千万万个结局都是同归于尽，趋于毁灭……”

“只有‘寐主’吉兰不同，祂找到了拯救这一切的方法！”

“那就是……”

“让爱丽丝小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