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再见到你真好

她是不是个情场老手，吴鸣不清楚，吴鸣只知道，她是个神奇的女人，神奇到可以预见未来，也可以掌控当下。

吴鸣有个猜想。

虽然那猜想颇为主观，很有牵强附会之感，但吴鸣觉得大概就是那种情况：在二十多年前，这位神秘的女人发现了异星入侵的灾难即将降临地球——至于怎么发现的？那可能是夜观天象，也可能是她捕捉到了大气层微乎其微的神经遥感球，并破解了遥感传输的信息，原因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确实发现了——于是，她着手开始行动了。

先是试图借助军方的力量，比如说找到前程似锦的何塞?苏萨埃塔，把相应的信息透露过去。但她可能预见到军方最终可能会放弃抵抗，所以又改变了思路，去寻找可能会带来希望的抵抗者。

她应该先联系到了勃丹先生，并与他联手救下了古川，同时把那最终决战的预言留给了瞎子。于此同时，她大约也找到了霍莉的父母，看出那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姑娘也具有英雄的潜质，就又留下了一个预言加以提点。接下来她大概还联络了其他人，但就目前而言，吴鸣也只能想出这两位而已。

把反抗的种子撒播下去之后，她还想要替这世界解决后顾之忧。那位高权重，却又卑鄙无耻的背叛者，她要除掉他！那难度不用想也大得惊人，所以她决定忍辱负重，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和意图，接近他，讨好他，只等时机成熟，再一举把他干掉！

当然，在这些乐观的猜测中，其实一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疑问：她怎么有可能如此准确地预见未来？

在吴鸣自作聪明的猜想中，也顺理成章地为自己提供了答案：她应该是个传奇式的英雄，就像为这世界留下约柜的那位远古强者。在实力上已经超越了这世界的认知，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说。她就是神明！

不管怎样，答案大约就要解开了。

兴奋！

吴鸣兴奋得难以自制。

因为他看到了希望——绝处逢生，反戈一击，扭转乾坤，重见光明！

那气息还在召唤着。微弱，却明确：“来找我……”

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吴鸣仿佛看到了：一位中年女人，倚在门边，眼神清澈澄净，面带庄严的笑容，像在等候晚归的孩子。她已经等了好久，几十年，或许上千年，亿万年。

迷途的毒雾渐次退后！

绊脚的碎石被踢开。溅起的粉尘被甩落，跃过倒塌的围墙，蹚过黏滞的烂泥，转过断桥那摇摇欲坠的悬石，吴鸣到了，就在锈蚀的铁栅栏围护的一方平台间，生化尘埃被轻轻拂去，露出本色的青石板上，摆着一张洁白的纸条，被哈气一般的微风掀抬着。仿佛随时会化为一只蝴蝶，翩翩然轻举而去。

“怎么……”

吴鸣有些纳闷。他觉得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不够合情合理，那神明般的女子费了这么许多周章，难道只是为了传递一张纸条？

他走了上去。在纸条被吹跑之前将它拾起在手中。上面有字迹，写得很清楚：

“她很安全。三日后，晚七时，再来。”

丁香当然是安全的，吴鸣早就确定这一点了。

当他在银色庄园中感到那气息时，吴鸣就已经确信丁香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她刚刚帮助自己和马文等人解困，对于丁香更毫无疑问会伸出援助之手。那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她就是为了帮助这群不知死活、想要挑战人类悲惨命运的不法之徒的。

但眼下这又是什么意思？发暗号说“来找我”，然后只留下一张字条，重复一遍毫无意义的信息，却不肯露面？

吴鸣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穷极视力所限，想要望穿眼前的空洞，望穿那幽深而浓厚的绿色幕障。然而他什么也看不穿，什么也看不透，所能看到的只是身左的断桥，两堆悬石无助对望，如同分处割裂时空的两位怨侣；还有桥下那汩汩升腾着的泡沫般的毒质，更无情地将那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越分越远。

有火光闪动，就在眼皮底下。

是那张字条自动燃起了明火，瞬间就化为灰烬。

“阅后即焚？”吴鸣摇了摇头，仍然不明就里，“她这是想要干嘛？是个小小的玩笑？还是某种高深的隐喻？”

但那气息还在，同样微弱，同样明确：“来找我……”

“哦……”吴鸣好像想通了。

那女人很谨慎，知道这里遍布眼线，每一步行动都在敌人的注视之下，所以她必须尽可能多绕几个圈子，远离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这是很正常的，她的行动相当关键，关系到整个世界的生死存亡，确实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吴鸣再一次迈开了步子，而这一回他也小心谨慎，不再像起初那样不顾一切地飞奔，以至于在到达现场时竟然有些轻微的气喘。

前面就是了……

那里隐约竖着几个高大的影子，看样子是枯死的林木，四周的隐蔽物较多，更不容易被发现。

毒雾正在不安分地动荡着，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早习惯于沉睡在死寂中，任何外来者的侵入，都将打乱它们默契的平衡。脚下起伏不平，仿佛有一只巨魔之手曾于暴怒中将这里攥紧，令地面发生了痛苦的扭曲变形。

倾倒的粗大树干斜搭在前面，仿佛一扇直通莫名之地的拱门。褐绿色、棉絮状的生化毒物正从拱门顶端缓缓滑落，但得益于毒质无所不在，可以快速沉积补充，拱门的整体厚度始终得以保持。

她应该就在那后面！

大概吧……

不知怎样，吴鸣竟开始猜疑起来。

他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都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自己的感知，以及刚刚发生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幻觉……

他动摇了——她可能不是那位期待中的神明，甚至可能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想是在无助中生活的日久，人就会不自觉地自我欺骗，把希望寄托于虚构出来的神祇，由此获得自身的解脱。吴鸣觉得那说的就是自己。

吴鸣知道自己失态了。就在刚刚过去的两三分钟时间里，他失去了应有的冷静，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里是什么地方？霉水禁区啊！满眼诡异而单调的恶绿色，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足以毁灭中枢神经的超级毒素。

这里又怎么会有人在？

那人又怎么可能倚靠着房门，面带不悲不喜的表情，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然而吴鸣还是走了上去，低头穿过了那拱门，就像被海妖的曼妙歌声勾住了灵魂，必须尽快接近，不计代价，不顾危险。

她仍然不在那里！

吴鸣并未感到失落，因为他多多少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多多少少已经打算认定这只是一场虚幻。然而那里同样摆了张字条，类似的青石板，同样刚刚被人清理过的痕迹。

吴鸣沉了沉心，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正被某种目光注视。可当他定住神四下张望时，周围仍然平静，仍然是一片令人毛孔发寒的死寂。

“她也安全。”

那是纸条上仅有的字迹。没过两秒钟，纸条同样自动焚毁。

“她也安全？”

那说的是她自己么？吴鸣已经无力深入思考下去了，从希望燃起，到幻想破灭，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令他大感疲惫，他甚至十分怀疑，如果那以觉悟能作为通信手段的信息继续传来，自己还会不会继续追踪下去。

可那气息已经消失了，就好像完成这两张纸条的传递，那神秘的女人就已经实现了她的目的，无须再向迷途的孩子做出任何解释。

“你干嘛？”

吴鸣尝试着用同样的手段进行发问。但没有回音，四周安静，只有那些褐绿色的枯树在微风下轻轻抖动着毒尘。

“咳……”吴鸣无可遏抑地叹了口气，慢慢回过身，寻找着来时留下的足印。

就在这时，在他头脑中突然闪过一次爆动。

那应该是觉悟体的被动激发，有些可疑，因为吴鸣几乎忘记了自己在何时对赤鬼下达过指令……

糟了，是霍莉！

霍莉应该遭遇了险情，为了自保，只能像约定的那样，将四处巡游的赤鬼甩了出去，用以攻击强大的敌手。

该死，中计了！她不是自己人，而是那阴谋家同党！

不祥的预感传来，立刻令吴鸣惊出了一身冷汗。集中能量，向赤鬼传递积极防御指令，吴鸣跳了起来，脚步如飞，向着来时的方向全速冲了起来。

“她没出事！那见鬼的女人的预感，一定不会成真！”吴鸣暗暗咬着牙，异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掉以轻心，竟然连此行的首要任务都弃之不顾。

脚步嘭嘭作响，生化尘埃被甩到四处漫溅，吴鸣所过之处，一道接一道地卷起了旋子，然而空气中承载了太多的重量，那些旋子很快又淹没于褐绿色的浊流之中。

安静而险恶的空气里，那有节奏的觉悟能爆发又一次传了上来，而这一回她所传递的信息终于有所改变，不再是那一再重复的“来找我”，而是——

“再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