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逝者遗言

陶乐丝果然信守诺言，吴鸣等人驾车回到旅馆后没过多久，满满一拖车的各种材料就悄无声息地运送了过来。马文仔细地进行过点验，一样不少，还保质保量，足斤足两。

考虑到沙马城刚刚发生了一场惨案，虽然受害者尽为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商，可毕竟动静不小，警方仍存有戒严的可能，所以事不宜迟，三人厘好货物，天还没大亮就退了客房，由越野车拖着拖车，直接上路返程。

由于那一车货物受不了颠簸，稍微开快点都存在脱钩的危险，马文始终将车速控制在二十码往下，再加上他还一直板着张脸，这一段将近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就更加难熬了，车厢内部好像被低气压占据，一场暴风雨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没心没肺的雅吉虽然不明真相，却也看出了情况不妙，说起话来也加足了小心，生怕一言不慎，破坏了环境的平衡，进而引发一场他无法控制的灾难。

“我们这一趟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他闲聊般地说，想缓解一下紧张的空气，“要我估计，怎么说也得上千万……”

马文在前座轻蔑地哼了一声，没有搭话。吴鸣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马文，也没有接雅吉的话茬。

“算算还是不对……”雅吉自我解嘲般地挠了挠脑袋，“如果我的那辆绿魔煞星成本价都要达到一亿，那么咱们现在买的这些东西估计至少也得这个价。”

雅吉的努力吴鸣看在眼中，但他十分清楚，自己和马文之间的矛盾，绝非闲聊打岔就能化解开。他深深地陷回到靠背里，抬起头望着车顶，继续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

“嘿，跟我说点什么吧。”雅吉捅了捅吴鸣的胳肢窝，“你不觉得现在这样让人犯困么？哪怕胡乱编造点传奇故事也好，当然，是关于传说中的鬼灾星的。”

吴鸣无力地笑了笑：“传说中的鬼灾星在晚年的时候得了失语症，他后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会听的，他惟一的消遣就是靠收听他的伙伴们在临死时给他的留言。这个故事我编得怎么样，你还满意么？”

“该死的，你干嘛咒我？”雅吉笑嘻嘻骂了一句。

而这时马文却踩停了车子。

“留言？”他猛地转过了头，双眼望向了吴鸣，表情严肃得就像要大吵一架。

“我说过了，那是瞎编的，惹到你了？”吴鸣望了回去。如果马文真的想要争吵，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奉陪的打算。

马文把手掌伸了出来：“手机拿来！”

吴鸣还是没有动。他有些被搞糊涂了。

“快！那里面一定有留言，说不定会很关键！”

这下子吴鸣总算弄懂了，原来那钢板想到的是正事，并非是在针对自己。

他摸出了手机，正正经经地递了过去：“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回我曾试着拨出过一个号码，但她没有应答……呃，我是说，那好像是个语音信箱之类的东西。”吴鸣还记得，那是他与奇塔第一次正经交锋之前的场景，而他在当时想要拨通的人，其实是异想天开的丁香。

开机，马文熟练地摆弄了两下手机，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没有通话记录，嗯，这很正常，毕竟是军方的加密讯道……通讯录也是空的，难道他都记得住那些联络人的号码？这个……果然，这是它了……”

他按下了拨通键，启动免提功能，一连串的拨号音后，那毫无生气的电脑音传了出来：“这里是语音信箱，留言请按星号键，收听信息请按井号键……”

“井号键，可以么？”马文把手机抬到了吴鸣面前。

吴鸣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指慢慢地移了过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时竟然有些紧张，因为即将传出来的，很有可能是老何塞的最终留言。那和蔼的老者人已经过世了，一想到要以这种方式和他重新对话，吴鸣的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说。

“滴！”

吴鸣按下了井字键，把手轻轻地缩了回去，屏住呼吸，静静聆听。

听筒中静默了一阵子，让人十分怀疑那老古董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但吴鸣知道它还好端端的，因为他用那略显娘气的东西和奇塔通过好几回话。

“唉……”

一声叹息传了出来，声音不是很苍老，反而更像是个中年男子，但那语音和语调吴鸣认得出来，应该就是老何塞。老式手机大概都有这毛病，人的语音经过电信号的传播，多少都会在频率上略有改变。

“如果那就是你最后的决定的话……”那声音缓慢地说道，明显是思忖了好久才组织起的语言，“我会表示接受……”

随后，又是良久的沉默。

吴鸣不解地侧过了脑袋，觉得这里面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老何塞的态度好像有些过头了。他望了马文一眼，发现那家伙同样一脸疑惑。

“就这些？”雅吉在旁边插了一嘴，还伸手一个劲地敲打着吴鸣的胳膊，“你告诉他什么决定了，为什么那家伙好像有些伤心欲绝的样子？”

“嘘……”吴鸣向着雅吉竖起了食指。

果然，老何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先是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不管怎样，我都得感谢你做出的努力……虽然那对我有些伤害，但考虑到你的动机……”说到这里，老何塞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完全可以接受。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声音又停了下来。

但这回吴鸣有些对得上号了，因为那说的好像正是自己的举动。

吴鸣还记得，自己当时在拉吧特城刚刚大闹了一场，应该有139名第35机动师的战士在那场混战中受到了伤害，而说起自己的动机，那完全是为了消灭奇塔那凶恶的入侵者，称得上光明正大。

而说到老何塞会一直站在自己身后，吴鸣也完全承认这一点，不是因为他决然地发射了三枚核弹，而是他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还有什么支持比这更加伟大？

“你给我留下了一段美好的日子，虽然短暂，却令我铭记于心……”老何塞又继续了下来，而这话听得吴鸣都有些惭愧，“不管未来会怎样，也不管你所预见的悲惨能否得到避免，我都知道，你会一直战斗下去。”

随着老何塞的语气不断加重，吴鸣也在不住地点着头。他感受到了那位老战斗传递来的力量，并因此深受鼓舞。但吴鸣发现马文还是皱着眉头，就好像老何塞对自己的看重令他大感不快似的。

“我只有一个建议……”老何塞大约就要说到重点了，他在这里又停顿了一下，吴鸣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不要忘记你的初心，不要泯灭你的善良。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出色，你一定会令一切向你所期待的方向改变！”

“我会的！”吴鸣用力地攥起了拳头，就好像他确信老何塞也能听到自己的保证，“我一定会的！”

嘟嘟的忙音响了起来，留言到此就结束了。马文又试了几下，却发现再无其他信息遗留下来，想来这就是老何塞最后的遗言。

吴鸣觉得有些不大解渴，因为听老何塞在当时的意思，似乎还有些秘密想要交待――那应该是关于一个人的秘密。那家伙在二十多年前就判断出异星入侵即将发生，并未雨绸缪，对老何塞这样的军事要员大加提醒。可没想到，老何塞在这番留言中竟然只字未提。

不过这些话已经足够鼓舞了，能够得到老何塞这样善良长者的信任，吴鸣只觉得自己干劲十足，恨不得马上就冲下车子，向着天空高举双拳，大声呼喝几声。

大概是吴鸣那兴奋的表情太过显眼，不光雅吉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就连马文都笑了一声。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有些乐观过头了？”他淡然地说，“还记得么，陶乐丝说过，这东西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们，那说明这番话可能并非是讲给你听的。”

吴鸣一把抢回了手机，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他那么说我就得相信么？你也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保证他不会顺口胡说？”

马文摇了摇头，慢慢转回身子，重新发动起越野车。

从后视镜望过去，吴鸣注意到马文的脸色好像没那么难看了，就好像老何塞的这番话还令他对自己的态度大为改观。

这样一来，吴鸣自己倒也冷静了下来，他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最终又靠回到椅背上：“这里面还是有些细节需要好好琢磨琢磨，我总觉得老何塞好像还是话里有话。”

“很对……但他的劝诫我觉得很有道理，只不过还有一些需要推敲之处。”马文也望了一眼过来。

“不管怎样，不轻信都是正确的做法。”他轻描淡写地说，“毕竟你眼下所处的世界比之以前要复杂得多，凡事脑子多转上几圈总没什么坏处。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古川可能还真就选对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