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三个问题

拖着货物回到小旅馆，吴鸣等三人当晚就安顿了下来。

吴鸣很想当面好好质问马文一番，这家伙凭什么自作主张，竟打算把何塞老将军留给自己的遗物交易出去。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从事后的结果来看，那家伙可能早就预料到交易无法进行，那只红色的手机，大概只算是一个敲门砖。

这里面的原因不难猜测出来，手机中放置的芯片应该来自于联盟军方，而像陶乐丝那些黑市商贩，本身与军方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所掌握的稀缺物质，大多也来自于军方暗地的提供，在这种情况下，双方均会默契地保有各自的底线，绝对不可以踩过界。

吃过晚饭后，雅吉早早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用他的话讲，这一天他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必须得抓紧一切时间好好休息，而且第二天还需要早起，马文需要的货物数量不少，他作为苦力中的主力，少不得搬搬运运，怎样也得养足精神才行。

吴鸣虽然装了一肚子的问号，鉴于马文那家伙总是冷冰冰的，正如他的绰号那样，在所有人当中，似乎最不容易相处的就是这个高密度钢板，所以吴鸣同样忍了下来，把自己封锁在房间里，自顾自地猜想，自顾自地恢复。

没想到的是，九点多钟时，吴鸣都快要休息了，房门竟然被马文敲开了。

“有几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所以我恐怕你得晚点才睡。”他开门见山，也不曾征得吴鸣的同意，径直走到了房间里，坐到了那会客区的小方桌旁，还顺手收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桌面。

吴鸣到马文的对面坐了下来：“正好我也没什么睡意，如果你愿意谈，我求之不得。”

马文点了点头，脸还板着，但在吴鸣看来，他的态度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首先，我需要向你道歉。”马文说，“有关于你的物品，我事先并没有询问过，所以……”

吴鸣笑了笑：“那没什么，事态所逼，我可以理解。”

马文也笑了笑。在微笑时，这家伙的面部肌肉总显得有些僵硬，就好像他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表达善意。

“你一定一直在怀疑，为什么古川会让我们出来办事，对么？”马文的笑容很快又收了回去，现在，他看上去比之前还要严肃。

“有一些……”吴鸣嗯了一声，“但我猜那应该是你们对我的一个考验……”

吴鸣掀开了茶杯的盖子，替马文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白水。他觉得这场会谈不该像审问一样尴尬，大家都该放松一些，那才像是朋友或者合作伙伴之间的谈话。

马文只是看了水杯一眼，却没有端起来。“你说对了，那的确是一个考验。”他若有所思地说，“而要求对你进行考验的人，是我。”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吴鸣看来，那正是马文的风格——他很严谨，不光是对他的工作，也包括他的合作伙伴。

“那么，我合格了么？”吴鸣拿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嘴边，其实一滴水也没喝下去，他只是想表现得随意一些。

“才开始罢了，谈不上合不合格。”马文注视着吴鸣的双眼，那表情好像一名严厉的考官。

吴鸣耸了耸肩：“看来你还是挺客气的，要我说，我的成绩可能都比不上雅吉。”

“你们不一样。”马文说，“你们的起点不同，所以你不该拿雅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请允许我说得客观一些，那相当于你自贬身价了。”

“哦？”吴鸣把杯子放回到桌面，“我从不认为我的身价会更高一些，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马文却把这个问题回避开了。

他盯着吴鸣的杯子略略沉吟了片刻，而后重新抬起了头，“刚刚那是第一件事，我的歉意，我想我已经表达清楚了。下面是第二件事，是有关丁香的。”

吴鸣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提到丁香，不管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吴鸣都觉得那是件很严重的事。

“那是关于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马文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但那种平静让吴鸣觉得有些发瘆，“你在上午的描述，我听到了，挺乐观的，而且与古川的看法较为接近，但是……我希望你没有隐瞒什么。”

“隐瞒什么？”吴鸣侧过了头，同样认真地望向了马文，“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杞人忧天般的担忧罢了。”马文看上去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尽管我并不确定那是否是你的全部动机，但约柜那神奇的力量，好像是你一直在关注的。而且除了你，那凶残的异星入侵者好像对它也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这里面难道没有什么关联么？”

吴鸣沉默了下来。

马文的质问切中要害，这里的确有关联，而那关联虽然未经证实，实际却是吴鸣眼下最为担心之处——那是约柜的作用！

约柜是远古强者遗留下来的觉悟体的这一推测，已经得到了证实，从丁香顺利融合了那神奇的力量，就可推断出这一点。但那强大的觉悟体的作用是否为封禁基亚塔星人在地球上标识的能量记号，吴鸣直到现在仍毫无线索。

吴鸣曾在私下里观察过丁香的反应，直到现在，她都还称得上一切如常——觉悟能信息较为稳定，好像其中并未渗入任何不力的力量。在吴鸣的猜测中，基亚塔星人的能量记号已经消失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超过千年，不管多么强大的能量，都有可能出现衰减，更何况约柜的力量还强大得惊人，长期对抗之下，更加能加快那能量记号的衰减速度，到了眼下，那记号可能已经完全失效了。

但那种推测带有多少自我安慰的意味，吴鸣也同样清楚。基亚塔星人的科技水平远超地球人，他们所有的入侵手段，都持久而牢固，从遥感神经球的监控，到僵尸病毒的投放，每一样都精确地在入侵目标星球上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而毫无疑问，被约柜封禁的能量记号，更是重中之重，是事关入侵能否在二十余年后顺利实施的关键所在。

约柜的力量的确强大得惊人，但它是否强大到足够令那能量记号衰减为零，吴鸣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马文这时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也就相当于把吴鸣内心深处最大的忧虑摆到了观察台上，放在显微镜之下仔细观察，其中任何一个小小的瑕疵都可能会为历史带来致命的影响。

从吴鸣沉默不语的反应，马文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并没有深入追究下去，而是拿起了水杯，一仰头喝了一大口下去。

“这是第二个问题，其实也是古川目前最希望了解到的。但看来我们现在没办法获得答案，所以不妨先由着它在头顶上悬着。”他放下水杯，再一次望向了吴鸣，“还有一个问题，是我最想了解到的，而这个问题，我一定会穷追到底。”

吴鸣按了按太阳穴，又记起自己不该表现出这样的沮丧，便又把手掌撤了下来，顺势抹了一把脸：“麻烦你把问题整理得简单一些，因为我实在不想在这场重要的考核中作弊。”

马文那位考官仍然面无表情，似乎故意想要令吴鸣难堪下去。

“请你告诉我，你怎样评价你出发的那个世界？”马文的语音显得有些低沉，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在他内心早就存在着固有的答案。

“我出发的那个世界？”吴鸣皱着眉望向了马文的那双蓝眼珠，“你指的是……未来的世界？”

马文摇了摇头：“在我看来，那不见得就是我们的未来，但如果你非要这样表述的话……好吧，我指的就是未来的世界。”

从马文的表情和之前的态度，吴鸣猜出了他为什么会这样问。这的确是一个考验，判断自己人格的一个重大考验。马文对自己这个穿越客无疑是充满怀疑、充满担忧的，在那个无比荒谬的计划讲出口之后，这种怀疑和担忧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尽管吴鸣口头做出承诺，一再宣称将修订自己的计划，但那个恐怖分子的身份却并未得到改写，其潜在的危害性也始终存在。

说马文充满敌意也好，死缠烂打也好，但在吴鸣看来，这种单纯的固执也有些可爱和可敬，正因如此，这个问题吴鸣不想敷衍了事。

“那是地狱……”吴鸣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回答说，“历史上有关地狱的种种描述都是虚幻的假想，只有我所经历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地狱。”

马文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是的，那的确是地狱。”他说，“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请你记住这一点：你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人，你的决定，和你的行为准则，可能都带有地狱的气息。所以，你需要的是克刻，而不是听从内心的呼唤。”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向着吴鸣伸出了手掌：“欢迎回到人间，也欢迎你加入为了光明而战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