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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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空了，怪物和救星都走了出去，估计战斗很快就将在那两个冷血生物之间打响。

雅吉还缩在角落里，不管怎样咬牙克服，却始终无法抑止身体的抖动。

身边已经一片狼籍，断为两截的桌子，满布弹孔的沙发，冒着青烟的电视机，还有那碎成一堆木屑的衣橱……

雅吉很想大哭一场，但他缺乏那样的勇气，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大声叫嚷，大声咒骂。他已经不敢再出声了，哪怕一丁点儿的动静也不敢弄响；他担心会把那怪物重新引到屋子里。

那怪物叫奇塔。

他自我介绍过，把那张诡异的、流着绿血的虫脸递过来，近在咫尺地进行过自我介绍。那时的雅吉才苏醒了不到一分钟，刚刚发现自己还未曾化为一堆漆黑的骨头，却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这间存在于无何有之乡的小木屋里。

丁香一直在旁边呼唤着。这样算来，她清醒的时间应该更早，雅吉甚至怀疑那飞机场可能从来就不曾被吓晕过去，而雅吉自己却又一次懦弱地晕倒了，他只记得一样：那怪物自称奇塔。

接下来的几天称得上度日如年，如果那飞机场不曾一直在身边唠唠叨叨，瞪圆了眼睛加以威胁，雅吉敢保证，自己老早就放弃了，说不定会用铁链子把自己勒死，再不就一口把饭盆整个吞下去，以世界上最难以想象的方式自杀身亡。

但丁香保证过，自己一定会得救，因为那位大英雄会脚踏祥云，大老远地飞到这里来，拯救两位无辜的人质，拯救整个世界。

那大概只是个安慰般的谎言，却是生存下去的不可或缺的动力。雅吉曾无数次预想过这个时刻――自己的哥们当然不会像东方人传说的那样神奇，踩着软绵绵的云团飞过来，他应该开着最新式的战斗机，坐着最强悍的坦克，带着轰隆隆的马达声，一路开到屋子里，转眼之间就将那可怕的怪物压成肉饼。

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那飞机场也猜错了。

雅吉费尽心机，冒了极大的风险，才趁着那怪物接受电视信号的短暂机会，通过天眼系统传回去一小段视频信息，本以为那足够后方的英雄们做好准备工作，顺利将身边的怪物清理掉；干净利落，没人会受伤，更没人会死掉。

但现在，铁哥们的确来了，但没有战斗机，也没有坦克，更没有轰隆隆的马达声，有的只是个冷静得近乎冷血的孤身一人。

雅吉看得出来，那家伙其实早就被打得掉了魂，一副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模样，虽说还在外面递了个眼色进来，好像胸有成竹，但事实却明摆着，飞机场死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太轻松了，轻松得极不正常，就好像友情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曾占有任何分量。当然，那或许有的友情本身也来路不明――从僵尸堆里爬出来的怪人，莫名其妙的偶遇，身份成疑，有时有点本事，有时又像个废物……

他凭什么？！

其实他能来已经挺难得了，雅吉也知道自己不该要求更多，但他就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怨念――飞机场死了，她太冤枉了！

她一定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尽管并没有表现出来，但雅吉十分确信这一点。

亲眼看到那怪物在面前发生变异，那是雅吉有生以来最为恐怖的经历。

人的骷髅从来就没什么好怕的，作为猎尸客，雅吉的前半辈子几乎每天都与那样的怪物在打交道。但那又确实恐怖得难以言说，当那张虫脸一点点撕裂，伴随着古怪的嘶嚎，一团团绿色反复堆积，似乎是个人脸，却又好像来自地狱的魔王，只要身处现场的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恐怖，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但那还不足让人崩溃，尤其是还有个同伴陪在身边，尽管她也在同样发着抖，却敢于大声骂几句脏话，警告那怪物，“你一辈子也变不出人类的屁|眼”！

但她已经死了，那可怜的姑娘，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来，就像自己的妹妹伊娃，静静地平躺在地面，永远失去了发出声音的权利……

那该死的冷血人，难道他生了副铁石心肠？！

哪怕他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悲伤也好，却偏偏站得像根木桩，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该死的就该去死，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留恋，甚至值得他多看一眼。

外面的战斗还没打响，雅吉突然觉得自己站到了那怪物的一边，因为他从心眼里期望着他曾经的哥们会死在那里，被打成一滩脓血，死相难看透顶！

木屋里一片安静，静得怕人。

但是……好像有声音！

那声音起先微弱，就像老鼠正在嚼嗑着木板……

“喀喀！喀喀……”

屏住呼吸，尽量克制住浑身的颤抖，雅吉竖起了耳朵。

不是幻觉，确实有声音，而声音传来的方位，就在那已经破碎不堪的衣橱之内。雅吉还记得，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奇塔还神秘兮兮地从外面带回一个大盒子，就放在了那衣橱里。那里面装的可能是僵尸，也可能是更加令人恶心的怪物，但雅吉没敢问，甚至连看都没敢多看一眼。

“呼……”

雅吉艰难地呼了口气出去，牙齿上下打抖，使得呼气都产生了颤音。

“是……是你么，飞机场？”

那边没有回话，但响动却越来越明确。

“喀哒！喀哒……”

“我……的天……”雅吉觉得自己紧张得快要窒息了，“你不要……吓我，好吗？”

他觉得自己俨然置身于一间鬼屋，各处阴影之下躲藏着的，到处都是那张骷髅面孔。

丁香的回话声仍然未曾响起，传到雅吉耳朵里的，还是那单调的“喀哒”声，只不过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大。

“你要找的……不是我，对吗？”雅吉用尽力气向另外一侧挪了挪身子，但牢房太过狭小，他已经无路可退，“别这样……我的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那声音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好像藏在暗影之下的恶魔正在忙碌着某项重要的工作。

想象力发挥起来连挡都挡不住，一个不妙的猜测突然无可压抑地从雅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木盒里的怪物出来了，正在咀嚼着丁香的尸骨！

“不可以！”雅吉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了胆色，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滚开，你们都滚开！”

浑身的铁链被那剧烈的动作牵扯，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甚至钉在墙壁中的几颗长钉都被挣了出来。

雅吉用力地吞了口唾沫，呼吸过于急促，好像带得心脏都要从嘴巴中跳出来。

那边的响动稍稍弱了些，却仍在继续。不管那恶魔忙着什么样的活计，似乎马上就要收尾了。

雅吉推了推身前的围栏，几根铁管已然松动，稍一用力就能顺利脱困，但在那之前，他还是小心地探出了身子，轻轻地抓起了地面的霰弹枪。吴鸣的外衣也在旁边，从衣兜的形态就能看出来，那里还揣着一个弹舱。

更换好弹舱，子弹上膛，雅吉挤了出去，丢失许久的勇气好像也在这一瞬间找了回来。

“该死的，你给我住手！”

他一个跨步蹿了过去，霰弹枪立刻平举在面前。

“我的天……”

雅吉又怔住了，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一幕――

丁香就倒在一堆金光闪闪的碎屑当中，而那些碎屑原本隐约是个正方体，却偏要在喀哒喀哒的异响中重新整合成形，此刻已然堆积起来，仿佛一只金色的异兽，正在吞噬着丁香那鲜血淋漓的身体！

“该死，该死！”

雅吉把霰弹枪探了出去，手忙脚乱地对准那金色的怪物，但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却怎样也不听使唤，枪声始终不曾在耳边响起。

这时，丁香好像动了……

雅吉很怀疑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了幻觉，他用力瞪圆了眼睛，小心地望了过去。

没错，她的确动了，而且动作幅度还不算小，因为手臂从地面举到竖直位置那样的动作，绝对没有可能是看花了眼。

丁香的手掌在摆动着，似乎在阻止着自己的鲁莽行动，但雅吉也说不准那是不是妖魔附体的表现。

“告……告诉我，这是真的你么？”

丁香慢慢地打出了一切正常的手势，但那怎么可能一切正常？她正在被吃掉，尤其是左胸伤口的位置，已经完全被那金色的碎屑包裹，形成一个怪诡得难以言说的弧线。

“我不信……”雅吉抹了一把眼睛，带着哭腔说，“你她|妈别想骗我……你……你已经死了，该死的，你已经死了！”

丁香突然睁开了眼睛，警告般地瞪了雅吉一眼。那样的眼神雅吉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在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接受类似的警告，不是强迫他吃光那一盆狗食，就是制止他以头撞墙。

“活见鬼……”雅吉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恐怕再坚持片刻，裤子也将被尿湿，“你连断了气都要威胁我，这是什么该死的世道？我必须轰了那东西，你别拦我……就算它能让你那平胸更挺一些，那也只是假货，我必须轰了那见鬼的东西！”

雅吉决定了，为了让丁香保留一具全尸，他必须扣下扳机，但前提是，他必须还能坚持住，千万不能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