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致命的失算

那一刹那的状况，吴鸣看得异常真切：枪弹大面积轰中阿拜左胸，血肉溃解，胸骨塌陷，强大的冲击力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将他砸向墙面。

那是心脏的准确位置，毫无疑问，阴险的老狐狸死定了！

但是，血液涌出的区域好像稍有异常，胸前的一小块隆起，那是断裂的胸骨么？

糟了！

阿拜怀里揣着东西，而那样的形态……

是僵尸控制仪！

大概只有千分之一秒，吴鸣就反应了过来，形势不妙，阿拜还没有完全断气，那坚硬的仪器挡住了致命的钢珠，凭借神经反射，他很有可能向丁香开枪袭击，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必须再向那必死无疑的家伙补上一枪！

来不及了！

M1216式霰弹枪在此刻刚好打光了一个弹舱，必须进行旋转才能实现再次供弹，尽管吴鸣的手指动作已经快得惊人，却怎样也快不过那完全发自于潜意识的扣动扳机。

“轰！”

阿拜开火了，枪管几乎就顶在丁香的后心，血光飞溅，惨不忍睹！

“啊！啊……”

雅吉发疯般地嚎叫着，好像几百只狼爪同时掏住了他的喉咙，正无比残暴、无比血腥地将那声音撕扯出来。

他无法接受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尽管对那飞机场，雅吉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丝半点的好感，但这短短不到一周的人质生涯，他与丁香比邻相善，整日生活在那恐怖魔头的阴影之下，相互安慰，相互鼓励中产生的难友之情，远非一般意义上的战友情谊所能比拟。

但此刻，当活生生的丁香已经被轰成一个血人，倒在破碎的木屑之中，再发不出任何声响，雅吉彻底崩溃了。他在嚎叫中不断挣扎着，倾尽全力摇晃着身前的钢铁围栏，甚至连身上的铁链都被挣断了几根。

“你这疯子，是你害了丁香！”雅吉破口大骂，骂的不光是吴鸣，奇塔也要包括在内，“还有你，你这该死的变态骷髅，你一辈子也变不出屁眼，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屁眼！”

吴鸣被骂停了，就那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其实又并非是被骂停了，因为此刻的吴鸣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无力思考，也无力回应。

那样鲜活的面孔，又一次消失在自己面前，吴鸣无法接受，痛苦的程度远胜于雅吉。

吴鸣还记得，自己曾向丁香保证过，不会让她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但他失信了，一瞬间的一次计算失误，令她再次失去了生命；这个面孔也是死在自己手里，和上一回其实没什么两样。

他的目光并没有移向浑身是血的丁香，因为吴鸣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望了过去，情绪就将完全失控。他会像个懦弱的失败者那样，扑在丁香的身前，放声哀号，或抱怨命运的不公，或祈求女战士的原谅。

吴鸣不想那样，因为那换不回丁香的生命，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接下阿拜那一枪。自己的死亡，或许是真正的一了百了――奇塔的任务完成了，他将撤出地球，阿拜那卑鄙恶徒也将死掉，烈獒的大仇已报，缇特的危机也将解除……这个世界将恢复正常的运行轨迹，未曾出现过不该出现的入侵者，也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灭顶之灾。

阿拜的身体正在抽搐，正如吴鸣所料，那肮脏的生命还没有完全被消灭，尽管他很快就会死掉，但那对吴鸣远远不够。

子弹已经重新上膛，吴鸣麻木地扣动着扳机。一枪，两枪，三枪……那丑恶的身躯在地面机械地弹跳着，一遍接着一遍，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吴鸣只觉得那远远不够。

丁香已经死了，就躺破烂的衣橱之中，连句话也未曾留下，任凭鲜血汩汩地流出，冲刷着木屑，好像一直要将整个木屋都染成红色。

子弹打空了，脚下只剩下隐约的人形，肮脏的血液沾满了裤角，也溅得雅吉一脸都是。

从铁栏空隙中，鬼灾星探出了胳膊，拼命地够着那下垂的霰弹枪。他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好基友M1216，分别了好长一段日子，他现在异常希望能把它重新握在手中，填装好子弹，一枪轰碎眼前这无情无义之人的脑袋，再一枪轰碎那变态怪物的头颅。

但雅吉够不到，尽管吴鸣已经无力将那霰弹枪掉到了地面，它仍然置身于可望而不可及的天涯海角。

“是你害了她，该死的！”雅吉还在骂着，声音已经低了下来，“你知道么，她对你一直深信不疑，那飞机场……一直坚信你会拯救我们，会拯救这个世界；你知道么，为了以最佳的状态迎接你，她还拼了命地去吃那些垃圾，说要把自己吃得丰满一些，你这该死的！！”

“住嘴……”吴鸣的声音同样不高，似乎在自我抑制，但不管他怎样保持克制，却也无法阻止沮丧情绪的外泄：“住嘴吧，雅吉！我救不了你们，我也救不了这世界，我只能做到这些，这就是我的全部力量……”

雅吉闭上了嘴，缩回角落，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像个受惊过度的可怜虫。之前他所表达的所有怒意，都只是短暂的爆发，却于事无补。雅吉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干不掉那可恨的怪物，也唤不回丁香那已然消逝的生命，就连与身前的冷血人宣布绝交也缺乏勇气。极度无助之下，他只能瑟缩于角落，等待着更大的危机最终到来。

“这是，全部？”伴随着怪腔怪调的狂笑，奇塔发问了，“全部？奇塔，不信！”

他站了起来，几乎要顶到了天花板。但他的面孔仍然隐藏在阴影之下，就好像直到现在，他仍在乐此不疲地继续着这场捉迷藏的游戏。

“时间，到了！”奇塔像个公正的裁判官，大声宣判这场热身比赛的最终结局，“你，赢了！”

赢了么？

吴鸣无法认同这个裁决。

事态的确正按着吴鸣的预期发展：排除万难，在约定时间内找到了奇塔的落脚点；与阿拜进行决战，并最终将那恶徒击杀当场；奇塔承诺将不再动用胞衣的恐怖力量，以自身的能力进行一场生死之战……

这是吴鸣所能想到的消灭奇塔的最佳出路，也是令整个世界免于灭顶之灾的惟一希望，现在这一线生机已经出现了，就摆在眼前，但吴鸣认为自己还是输了。

一个小小的失误，令丁香失去了性命――那就是满盘皆输！

吴鸣打算放弃了，这最终的决战，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不是因为遍体鳞伤，令他再无力挥出拳头，也不是因为迫在眉睫的核爆，最终会毁掉一切，只是因为吴鸣再找不到继续战斗下去的动力。

吴鸣曾无数次地想要逃避，因为那是最佳办法。避开奇塔的锋芒，等到自身实力完全恢复，等到约柜的神力能为我所用，等到原能之泉的秘密得到破解，等到战斗的时机完全成熟……

是丁香的一句“我的人民需要我”，令他放弃了原有的想法，义无反顾地冲入这条必死的窄巷。

费尽心机，奔波冲袭，舍生忘死！

吴鸣的所有动力，都只源自于那愚蠢固执的女士官，都只源自于那句“我不会让你在我面前再死一回”的狂妄承诺。

但现在，承诺落空了，那愚蠢固执的女士官香消玉殒，不管之前的努力换来了怎样趁心如意的局势发展，那令人心冷的结果却已无法改变，继续战斗下去，还有何意义？

应该到丁香身前再看一眼吧，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吴鸣有些后悔。告别的话语，其实早在一周之前就该讲出口，在被绿魔煞星载着冲往海湾的短短路程中，就该郑重其事地说出来，以便双方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永别随时都会降临，不会提供宽裕的时间，也不会提供优异的环境，往往只是匆忙之间的一眼回顾，便再不会有再见……

但吴鸣仍然没有移动，就好像头脑已被冻僵，整个身体也随之凝固。

奇塔正缓缓迈开步子，一点点地靠近，那张丑恶的面孔即将从阴影中显出真容，而在那之前，他那尚未及改变的下肢，以及已然改变成人类形态的手臂，均已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到了。”奇塔还在阴森地笑着，“你，我，打一架，没有达克拉，没有怪物！”

这是最后的决战邀请，奇塔一直牢记在心。

“干掉他……”雅吉的声音微弱地响在角落里，之前的嘶嚎已经夺走了他全部的气力，此刻的叫喊，更像是一种祈求，“看在丁香的份上，干掉他，求你了……”

是的，应该干掉他，那是丁香惟一的遗愿；必须干掉他，让那场注定的灾难永远不会降临这个世界，那也是与丁香拥有同样面孔的那个她惟一的遗愿。

她和她的两个遗愿，已经提供了充分的战斗动力，现在，是时候了断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