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十年,六月初九。
玉堂黄道,少微星,天开星,百事吉,求事成,出行有财,宜婚嫁!
神京城,布政坊,林府。
才至寅时,林家后宅内已是灯火通明,林如海从扬州带来的老仆们安置嫁妆,打点行李,忙前忙后,分外热闹。
原因无他,今日乃是林家独女出阁之日。
闺房之中,黛玉并膝坐在妆台镜匣之前,一旁紫鹃雪雁手捧各物,由全福太太为黛玉开脸。
全福太太手脚轻利,先在黛玉小脸和鬓角处涂上一层香粉,再用细线来回拉扯,将汗毛和鬓角处多余的碎发去除。
黛玉罥烟眉微颦,含露目紧闭,向来最怕疼的她,此刻却是默默忍受着。
在这个时代,女人一辈子只能开脸一次。
紫鹃看着黛玉弯弯的睫毛轻颤,忍不住心疼道:“太太,轻点罢,我们家姑娘最怕疼了。”
那全福太太慢下动作,笑道:“姑娘这会疼是应该的,年纪轻轻就嫁入侯府,姑娘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听这话一屋姑娘丫鬟三个都是笑,全福太太手艺很好,开完脸后见着白净秀丽的黛玉,也是连连恭维道:
“姑娘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原是我说错话了,不是姑娘的福气好,能娶到姑娘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是那大侯爷的福气!”
全福太太家中并不富贵,也只是寻常人家,只是父母健在,儿孙满堂,才被认为是有福气的。
她家中并不富裕,如今揽了这么一门好差事,当然要谄媚奉承一番,哄得贵人开心了,赏她点喜银,就够全家一年的开销了。
黛玉轻轻一笑道礼谢过,又让紫鹃去包了银子。便又进来一名林如海的妾室和林家老嬷嬷,来给黛玉梳妆打扮。
黛玉看着那一身大红嫁衣和凤冠霞披,一时思绪纷飞。
她忽然轻声说道:“姨娘稍等片刻,我先去给爹爹请过安。”
上了妆后,就只等轿子来接了。
等归宁再回林家,也不再是林家女了,而是贾门林氏。
对于女儿家,和嫁女的老父亲来说,太过心酸了……
尤其是黛玉自幼年丧母后,就抛父进京,至去年林如海病危才有机会回扬州,于病榻前侍奉汤药。
父女俩聚少离多,如今黛玉出阁前要再去给林如海请安,众人都是理解的。
随后,紫鹃、雪雁陪着黛玉至书房,林如海却是在读书。
今日嫁女虽伤感万分,但以林如海坚韧之心性,倒是未曾流露于形。
不日他就要全面开展追缴国库亏空的工作,届时定会得罪满朝权贵,还难免担心对方铤而走险,祸及黛玉。
如今黛玉嫁入永安侯府,有贾珝护着,当然万分妥帖。
他也没了软肋,能施展抱负,与那些禄蠹墨吏殊死斗争。
见门被敲开,黛玉面色悲伤走入,林如海放下书卷,温和一笑。
“玉儿怎么来了?”
黛玉小嘴一瘪,还未言语小脸便流下两行泪来,跪下拜道:“不孝女黛玉,给爹爹请安。”
林如海满眼怜爱,甚至想起已故爱妻贾敏,但他当然不忍让黛玉悲伤出嫁。
“起来罢。哭什么,今天是咱们家的好日子。”
林如海缓缓笑道:“我还等着,你领珝哥儿回来给我请安呢……”
宁荣街,永安侯府内外张灯结彩,因是第二回办喜事了,上下也是有了经验。
从三间兽首大门到正堂,一路中门大开,两边阶下,点着一色朱红大灯笼,天还未破晓,侯府内已经灯火明亮。
书房内,贾珝懒散的躺在上首的交椅上,下方薛蝌、贾芸二人正襟危坐。
虽然今日是大婚的日子,但冰室是他商业版图重要的一环,所以贾珝也抽出时间,听两人汇报工作。
“初七当日,冰室藏冰一售而空,进账八百二十七两银子;昨日再度售罄,进账三百四十二两银子,制冰厂房虽全力运转,仍供不应求!冰室开业,竟一日就回了本!”
贾芸越说越激动,虽然冰室最主要的是制冰的法子,但其余俗务都是由他和薛蝌完成,当然与有荣焉。
贾珝随意翻着账本,点头道:“做得不错,你俩各从账房支二十两。这些日子为了冰室开业,你们的努力我看在眼里。”
贾芸和薛蝌都是满脸喜色,连忙起身行礼谢过。
薛蝌也兴奋地道:“姐夫,我建议立即扩张厂房,在西城再建一处制冰厂房!等过了这个夏日,可只能等明年了。”
贾珝却十分平淡道:“神京内能用得起冰的就那几家,且都有存冰,不可能每日都来冰室买冰,把这一家制冰厂房再扩建一下即可。”
薛蝌、贾芸二人也冷静下来,纷纷称是,贾珝继续道:“如今的重点应该是,把冰室开到南省。薛蝌,你可以准备着了。”
“到时我会写两封书信,交由黄家家主黄均泰,和王家家主王培礼,南省冰室,分别与他们二家合开。”
薛蝌听了自然是兴奋无比,连忙应下。贾芸也投以羡慕的眼神。
贾珝会派人跟着薛蝌南下是必然,但经营之事,肯定都是由薛蝌一人做主,那就有很大的自主性了,而且功劳也无人分润。
如今冰室在神京城大卖,南省更为富庶,冰只会更好卖,又是与两家地头蛇合作,断然没有失利的可能。
见贾芸满眼的羡慕,贾珝也是说道:“贾芸,你在京中,报行和会馆两事也要时刻盯着。”
贾芸立马道:“侯爷,我在太平坊寻得一四进院落,已谈好价钱,还请侯爷寻个时间视察定夺。”
贾珝摆摆手:“你做主罢,只需记得,日后我们会馆的客人,都是神京名流、王公贵族,寻的地方和装潢必须让他们满意。”
“是。”贾芸行礼,迟疑片刻说道:“侯爷,关于冰室,我还有一事……”
“说罢。”
“近日来我们大力购入生硝,有心人肯定会察觉,若联系到冰室,寻出了制冰的法子……”
贾珝摆摆手,不以为意:“此事无需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