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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务牵扯甚广,上到两淮官吏,下到盐厂监押之盐丁,都从中获利。八大盐商扶持起盐帮,勾连无数江湖武夫,若这些人利益受损,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林如海缓缓点头,见贾珝虽年轻,但既有武功,又有谋略,也是十分欣慰。
林如海叹气道:“这些只是有些棘手,但邪不压正,总归能解决,我最担忧的是,盐价飞涨,百姓吃不上盐了,闹出民变可捅破天了……”
随即他又问:“文和,对于整顿盐务之法,你和钦差大人有何看法?”
贾珝知道林如海问的具体实施的办法,但这他倒没多想,毕竟如何改革盐务是钦差该考虑的。
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不仅吃力不讨好,喧宾夺主了还遭人记恨。
革盐商的命,盐商自然视你为仇寇;抢钦差的功劳,钦差也要骂娘。
他沉吟片刻道:“整顿两淮盐务,是钦差之职责,我倒不好越庖代俎,也没有细问。
“陛下派遣我随行,目的还是为了在盐商身上挖一笔钱粮救急,如今九边不宁,国库空虚,四处都需要钱,这可是重中之重……”
林如海听闻,难免失望,他以鼎甲探花入仕,先入翰林院,后升兰台寺大夫,随后一直在盐运衙门做事,蹉跎半生,自然想看着盐务一片繁华清明。
只听贾珝又道:“盐务一事,我知之甚少,了解的也很浅薄……盐务自然大有可为,若治理好了,每年多出两三百万两银子不成问题,论其具体革新办法,恐怕还要落在盐引上。”
林如海心神一动,询问道:“文和的意思,莫非是减引?”
盐引就是官方开出的一张凭证,无证的都是私盐。
大汉实行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十个纲,每纲盐引为二十万引,每引折盐三百斤。
但如今每一引却有三百五十余斤。
这是因为太上皇在位时,多次下江南游玩,江南盐商为其筹资修建行宫园林接驾,太上皇除了免除当地赋税,还会“加引”以示赏赐。
一次加十斤不等,数次就达到了三百五十余斤。
根据大汉朝“恤商裕课”的政策,所加之盐,“不在原定成本之内,俾得永沾实惠”,这就是白嫖。
盐商因此赚的盆满钵满,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加引使盐商节约了成本,但多出大量的“无课之盐”。
同时又加重了对搬运工人的剥削,因为盐场搬运工人是以每引为数,而不是计算重量的。
贾珝缓缓摇头:“减引效果甚微,两淮盐务上下盘根错节,若想整顿,必须改制,行雷霆手段,一刀切下。”
林如海和盐商是死对头,贾珝也不怕话传出去了,便直接道:
“关键是在于减少经销环节。如今盐引由金陵户部发放、核销,但金陵六部早已被腐蚀,与盐商沆瀣一气,我认为先要拿回此权利,交由神京户部,或者盐院。”
林如海深以为然,他经验盐务已久,自然知道其中弊病。
“但这终究是治标,若想治本,还得大刀阔斧。”贾珝说,“改盐引为盐票,地方行盐,不论是何人,只要按章纳税,皆可凭票取盐,销至行盐之区,此乃打破盐商垄断地位……”
林如海一愣,贾珝此言,就是在挖盐商的命根子,如果传出去了,定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不过若依这个办法整顿盐务,似乎能行得通……
林如海再看向贾珝,就满眼都是欣赏了,贾珝还真是谦虚,既知盐务弊病,又能给出创新式的解决办法,这岂止是有谋略,政务能力简直是大才!
顿时林如海又有些惋惜,可惜贾珝走的是武举的路子,若科举出仕,简直是前途无量!
贾珝一笑道:“我都是纸上谈兵,让姑父笑话了,具体如何整顿盐务还得看钦差的主意。
“眼下先要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办好我自己的差事……请问姑父,八大盐商,哪个是软柿子?适合拿来开刀?”
柿子肯定找软的捏,贾珝也懒得慢慢调查,找他们的把柄了,直接来找林如海拿攻略了。
林如海和盐商们斗了这么多年,自然门清,说不定手里还攥着盐商的罪证。
林如海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江家……”
贾珝出了正屋,就对上了黛玉那柔和的目光,丁白缨此时也站在黛玉身边。
“珝二哥,辛苦你了……”
贾珝替林如海祛毒,确实是费心又费力,完事了满脸的汗水,黛玉都看在眼里。
此前林如海是危在旦夕,府上已经在开始预备丧事了,但经贾珝一番诊治,气色竟然好了不少,有大病将愈的迹象。
贾珝笑道:“我叫伱一声妹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这救父之恩,妹妹准备如何报答?”
黛玉自然知道贾珝不是在挟恩图报,而是在打趣她。她便想起那晚遭遇水匪,贾珝相救,进而想起雪雁那句“当以身相许……”
黛玉芳心有些慌乱,白嫩的脸蛋儿晕红成霞,嘴唇翕动了一下也不知怎么回答,娇嗔一声“珝二哥不是好人。”
贾珝刚想开口,忽听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他寻声望去,听见有妇人在骂着下人,语言粗鄙至极。
心中还在疑惑,林家诗书传家,就算是林如海的侍妾,应该都很有涵养才对。
他再看向黛玉,脸色也有些黯淡,似乎有些酸楚,但只是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贾珝正准备询问,只听一旁的紫鹃道:“珝二爷,苏州老家那边来了人,过继给老爷当嗣子,这是哥儿他娘……”
紫鹃又看了看黛玉,欲言又止。
贾珝明白了,先前林如海那脸色,确实该提前准备着了。
这个世道,男子去后若无孝子摔盆,逢年过节无香火供奉,那便叫孤魂野鬼。
林如海无子,只能从同宗过继一个,这很正常,黛玉还得感激人家。
前院那妇人骂得起劲,说林家无后,以后要靠她的儿子,最后竟指槐骂桑,说起黛玉之母贾敏如何如何……
贾珝看向黛玉,只见黛玉泪眼婆娑说:“让珝二哥看笑话了,如今爹爹病愈,其他的倒也没什么……”
贾珝想笑话黛玉,平日里怼起自家兄弟姐妹是一把好手,现在却拿这种泼妇没有办法。
但又想如今林如海病重,黛玉也没个母亲兄弟帮衬,见她可怜的模样,贾珝难免心疼。
贾珝沉声道:“既是过继,生父母岂有赖在这里的道理?难不成他还想夺人家业?紫鹃,带路。”
紫鹃诶了一声,有些欣喜。
贾珝出了前院,那妇人骂得正欢,见一身官服,气度不凡的贾珝自里走出,一时收声。
贾珝冷扫了她一眼,也不废话,传了两名锦衣卫来。
“把这泼妇拿了,打发二十两路费,遣返回苏州老家。”
那妇人急道:“你是哪个衙门的,凭什么管我们林家的事?”
“你什么身份,敢跟本伯爷这么说话?掌嘴!”
锦衣卫几个耳光刮下去,给那妇人打蒙了,见贾珝摆手,连忙把这妇人拖下去……
贾珝看向紫鹃说:“你跟着去,把哥儿领回来,找个嬷嬷先抚养着,等林姑父好了,再看他怎么安排。”
林如海身体弱,就算贾珝治好了他,最多不过五六年的时间了。
还是需要嗣子,与其到时候再找,不如把这个小孩子养几年,也有些感情……
紫鹃应了声,连忙跟去。
贾珝又回了院子,黛玉还立在那里,看着他目光怔怔,似乎有泪花在闪烁。
贾珝自然懂得补刀的,说道:“以后这些事,林妹妹不好处理,只管让丫鬟告诉我,我来安排。回了神京后也是,如若妹妹在西府受委屈了,别一个人哭,有我给妹妹撑腰呢。”
黛玉瘪着嘴看着贾珝,嘟囔着“我能受什么委屈……”又没忍住,一下子泪水就流下来了。
贾珝看黛玉哭,自己反倒笑了,真是个泪人儿。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擦了擦黛玉脸上的眼泪,瞬间两人都是一怔!
这小脸儿真嫩!真滑!真软……
珝二哥怎能这样……
黛玉羞得转身就逃,贾珝在背后说:“林妹妹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最后贾珝看向丁白缨,丁白缨冷眼相对,又移开了视线,她也要走,却被贾珝拉住了手。
贾珝轻咳了一声,在小老婆面前把妹,略微还有些尴尬。
毕竟和她玩的是先上车,再补票的路子,现在和黛玉,又整上纯爱了,人家心里吃味了,也完全可以理解……
还好丁白缨心眼好,不像李莫愁那个疯女子,贾珝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贾珝牵着丁白缨的手,正色道:“你先在盐运衙门住几天,有你在林妹妹身边,我也放心些。”
哪知丁白缨一句话让他破功了。
“放心,我才不会那么没眼力见,伯爷只管跟那美道姑高乐……”
啊?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吗?
“不是,你怎么凭白污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