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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兴安岭完达山原始森林末梢,这一直是个驴迹罕至的地方,今天却有一支车队挟带着一股彪悍气焰碾过,五辆越野车,散发着肆无忌惮的意味,两辆SH牌照的悍马,一辆JEEP牧马人,一辆东风猛士,最后一辆是应该早就停产的BJ212,看得出来这群吃饱了撑着跑到大东北边境的“驴友”都挺金贵。
虽然道路崎岖,所幸不是雪天,车队最后停在一个注定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张地图上的村庄,村子大概六七十户人的规模,领头的那辆东风猛士走下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乍一看会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可有心人如果懂点那张“沈K3”开头的车牌的含义,兴许就会觉得这个神情些微肤浅的家伙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车中副驾驶席窝着一个满脸倦容的女孩,仅露出一张脸蛋,便足以让她成为各色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可惜那份略厚的妆容带来几分脂粉气替她贴上骚媚的标签。
悍马和牧马人走下三个青年,一眼就看得出是南方人,身形都算匀称,一身标准越野装束,偶尔露出的腕表或者手机都令人咂舌,这群开着高档越野车满中国乱跑的年轻人未必都是富家公子,但绝对不会是穷人。
BJ吉普212跳下一个女人,戴着顶鸭舌帽,遮住半张脸,何况还有副算不得轻盈的黑框眼镜,手中拿着照相机,厚实迷彩服也有意无意掩藏住她的身材曲线,她身后跟着一个约莫30岁的男人,剃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平头,阳刚而矫健,安静到木讷,一声不吭跟着她来到村子的外沿,望着她拿起照片拍摄一幅墙壁宣传语。
“杨少,她到底何方神圣?”开那辆牧马人的南方青年好奇问道,车队中总共就两个女性,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名花有主,这个青年在自己地盘上过惯了每天晚上有美女暖被的日子,自然不得不把视线投向那位一路上只顾着拍照的年轻女人,如果不是碍于这一行人中每个人背景都不简单,憋着一肚子邪火的他早就有霸王硬上弓的冲动。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挺莫名其妙她就参与进来,我看她不像惹事的货,就懒得追究了,灵峰,你要真看上这妞,我倒是可以帮你查查她的确切底细,我们这个圈子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的。”
眯起眼睛叉腰欣赏这村子风景的高大青年笑了笑,却没有转头看身旁的同伴,这个笑容让他那张没有深度的脸庞顿时深刻起来,“再就是千万别喊我杨少,大少公子什么的在我们这不流行,我不知道你们那边是怎么个习惯,起码我不太适应,再说我一个在地方部队混吃等死的小公务员也确实称不上这个名号,听着就像你在寒碜我,所以以后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顺耳。”
“中。”矮了将近半个头的南方青年学着东北方言的语调轻笑道,说心里话他也不喜欢喊身旁的同龄人“杨少”,总觉着不仅身高矮了一截,捎带着尊严都矮了一截。他瞥了眼在远处拍摄的年轻女人,露出个玩味笑意,本能降低声调道:“没追她的意思,就想玩玩,你看成不成。”
“有啥成不成,女人嘛,不就是让我们玩的。”
这位开着HLJ省军区军车来边境的公子哥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道,一脸不以为然,估摸着是个极端的大男子主义。他微微低头看着从SH远道而来的“朋友”,然后瞥了眼那辆看样子和悍马没大区别的东风猛士,里面名义上是他女朋友的女孩刚好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他露出个远算不上正派的笑意,轻声道:“你要不嫌脏,回到哈尔滨,那小妞你也带回去玩几天,反正是个只认钱的娘们。”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很对胃口。
村子很小,属于那类小到芝麻绿豆大事情都可以迅速传遍整个村庄的渺小,对这个通电没多久的村子大部分成员来说,拖拉机已经是他们想象力的极致,今天一口气气势汹汹杀到村口的这五辆钢铁猛兽无疑是一种视觉上的巨大冲击,不仅是衣衫破旧一身脏兮兮的孩子趴到篱笆或者土墙后狠狠瞪大眼睛,几乎所有村民都站在远处带着敬畏和艳羡啧啧称奇,两个稍大胆的小孩蹑手蹑脚想要去触碰一下这些个庞然大物,被一个开悍马的青年瞪了一眼,立即一溜烟逃窜到离村子很远的一座山头才罢休,似乎那个干净到不像样的城里人比能扑倒老黄牛的豹子都要危险,浑身透着娇气的女孩刚从东风猛士走下来,看到这个滑稽举止后笑得花枝招展,让一群这辈子只在几张稀罕年画上见识过“天仙美女”的村汉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
几个青年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事情,而那些淳朴村民便在远处凝视,眼神简单到甚至不夹杂嫉妒。
从这个世界走到那个世界,需要几代人的攀爬挣扎?
朴素的鸭舌帽,性别模糊的军靴,掩去眼神的黑框眼镜,女人似乎跟那群青年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灯笼,篱笆,在大城市早就绝迹的老版拖拉机,甚至是某个站在远处朝她咧嘴大笑的纯真孩子,都成为这个女人视觉上的收藏品,她沉默着将这些事物纳入眼底收入相机,最后她沿着一条小路走入这座位于山坡上的村子,仅就房屋而言,这里的土房显然没法子跟她去过的一些江南古镇媲美,停停走走,她来到一块平整空地,竟然看到一支篮球架,虽然制作简陋,但还是让她吃了一惊,这里毕竟是中国最偏远的角落,她轻轻一笑,望向平地上的两个似乎有点不太寻常的村民。
一高一矮,而且气质迥异,也许是因为整个村子淳朴到近乎苍白的缘故,或者是那个大个子憨傻痴呆的模样,让她觉得篮球架下的稍矮村民有点诡异,熟悉摄影的她深谙这种落差,所以她忍不住多瞧了那家伙一眼,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米七五左右,在北方人堆中很希拉平常的身高,但有一张很苍白的南方人脸孔,但即使放低她那堪称苛刻的审美观点几个等级,他也挤不进英俊行列,其实如果把他放到城市人海,哪怕是以记忆力卓越著称的她也很难产生清晰印象,可这样一个人,站在中国几乎最东北端的偏僻村落,捧着一个缝缝补补的篮球,傻乎乎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她,终于让她露出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她抓拍下这一个有趣的画面,很有成就感。
然后她直接转身就走。
对于这个旅行袋中始终放着一本《双城记》和一本《权力意志》的女人来说,一见钟情啊,缘分啊,这些玩意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东西,癞蛤蟆都眼巴巴等着不计较外貌的天鹅降落,可哪里知道到了这个境界的天鹅基本上都对所有蛤蟆甚至是天鹅不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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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漂亮不?”稍矮的年轻男人终于眨了眨眼睛,等到女人走远,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他歪着脑袋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傻大个,一个身高目测一下起码将近两米的魁梧家伙,这样一个大家伙就算在东北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只可惜一脸万年不变的憨笑,破坏殆尽了他原本天生具备的威严和压迫感。
傻大个没有说话,咧开嘴,同样异常洁白的牙齿,嘴角的弧度更大,笑起来真的挺傻。
“不准笑!”捧着篮球的家伙轻轻沉下脸道。
傻大个立即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却依然让人觉得可笑。
把篮球抛给傻大个,肤色与整个村落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促狭笑道:“富贵,要不给你娶个这样的媳妇?”
有一个很具有乡土气息名字的傻大个又笑了,无药可救的意思。
这次稍矮青年却没有制止,只是无可奈何地接过回抛过来的篮球,来了个相当蹩脚的三步上篮,球没进。
一个光脚的孩子气喘吁吁跑到空地,对这个球致以鄙视神情,叉着腰老气横秋用方言说道:“二狗,村头来了很多你以前跟我们说的‘汽车’,李瘸子村长正和那些人说话呢,你不去瞧瞧?有个人可漂亮了,看到她后李瘸子走路都不瘸了。”
俯身捡起篮球,被称作“二狗”的他笑问道:“那到底有多漂亮?”
琢磨了半天,小屁孩憋红了脸道:“画上的神仙一样!”
他笑道:“要不我们打个赌,要是那个神仙一样漂亮的人跟我说话,你就把你家那瓶药酒偷偷倒给我两杯,怎么样?”
“不赌。”
“孬。”
“赌就赌!”
年轻人似乎已经可以闻到那药酒的芬芳,抛开酒不说,四品叶的纯正野参,加上最上等的鹿茸“雪片”,还有一些说不出名头的珍贵山药,这样的药酒根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仙酿,他闭上眼睛,蹲下来坐在篮球上,笑了笑,望向村头方向,嘀咕道:“一件守株待兔的好事啊,祖坟冒青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