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林森给沈家明打电话：“哥，老爷子说最近有些人不太安分，轮回被查的事比较突然，来不及阻止，下面好些人事变动，老爷子的人走了几个，敏感时期，老爷子让你多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沈家明收了电话，用手机轻轻扣了扣桌面，然后又紧接着给阿德打了电话：“阿德，你最近公司账面上做得平整一点，以防突查，我老觉得最近几个场子都会陆续被查。”

阿德也是聪明人，轮回被查他也料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一早就让人把账面清理干净，不放心，就给财务主管放了个长假，让他带着一家老小去国外度假。果然不出沈家明的所料，他名下所有产业几乎都接到了各种盘查的通知，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地发生他反倒想得更坦然了，怕就怕不知道对方从哪里下手，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能够预料到的事情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未央回家洗澡换身衣服，她已经连着一个月跟林姨轮流守在医院里，方父渐渐恢复了意识，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逐渐增多，林姨尽量避免提及沈家明，而未央也不敢提及以后回c市的事情。

她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拿起手机给凌曦打电话，接通但是一直没有人接听，她觉得心里不安，又赶紧给阿三打了个电话，阿三也是过了很久才接的电话。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没听见，怎么了？”

“你有没有见过凌曦？”

“她在我这，你找她有事？”

“没有，我打她电话，她没接。”

“没听见应该，昨天玩太累，现在还睡着呢，要叫醒她吗？”

未央听到阿三的话怔了怔，好半天才消化这句话的意思，然后愣愣地说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阿三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地说：“也就最近的事情，你不是知道我对她一直有意思。”

“阿三，凌曦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能够对她好。”未央很郑重地叮嘱道。

“我会的，你放心。”阿三说得也很郑重其事。

挂了电话，未央握着手机静静地站了一会，她一直忽略了身边的人，她知道凌曦需要依靠，但是阿三对她来说真的合适吗，想起凌曦曾经劝自己，沈家明的背景过于复杂，阿三又比沈家明好的到哪里去呢，明明才祝福过他们，现在却已经开始担心了，未央觉得好矛盾，心情顿时纠结起来。

凌曦冷笑道：“你怎么不告诉她实情？”

阿三转过身看着坐在身后的凌曦：“你是想让她崩溃吗？”

“崩溃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怕她会受到伤害，想来也可笑，以前看着她难受觉得天都要塌了，但是她比想象中更坚强啊，没有那么脆弱。”凌曦想起当初秦翰背叛未央的时候自己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人都是这样，事不关自，总是无法理解当下的处境，当她也处于差不多的情况下，她无比同情秦翰。

阿三一时哑然，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凌曦，他只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有对错可言的，尤其是感情。

未央吹干头发，换好衣服准备去医院，突然就接到了沈家明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并未出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沈家明也未计较：“未央。”

“恩？”未央拉长了音调回答。

“你爸爸好点了吗？”沈家明到了嘴边的想念只过了舌尖就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问候,老叶一直跟方父的主治医生保持着联系，也会定时跟他说情况，所以这一句问话显得那么多此一举。

“好多了，医生说慢慢会恢复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c市？”

“沈家明，我可能不会回去了。”

“未央，如果你是怕……”

“沈家明，我不是在怕什么，我这几天想得很清楚了，我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他老了，需要我留在他身边，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但是他需要我。”未央打断了沈家明的话。

“未央，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内心觉得愧疚，我也明白你的心情，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想过段时间送你们一家出去，你带着你爸爸休养顺带散散心，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接你们回来。”沈家明之前的设想一直是要把未央送出去，等到把手上的生意都处理完了，再把她接回来，但是事事难料，他没想到李琴下手会如此之快，使得他不得不把计划提前。

未央听完沈家明的话沉默了半响，然后缓慢地说道：“沈家明，那是你的计划，不是我的，至于你想怎么样我是没办法控制，但是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擅自帮我做任何决定，因为你没资格。”原本未央也不想把话说得如此绝情，只是这段时间于她跟一场噩梦一般，经历那么多，只因为她遇上了沈家明，可能以她绵薄之力无法护家人周全，但是离开沈家明她还是做得到的。

连阿德都看出来沈家明心情很糟糕，简直是糟糕透顶，手边的烟缸里堆满了烟蒂，阿德清楚地记得沈家明之前说要戒烟的事情，甚至昨天他试图帮沈家明点一根烟都没成功，今天忽然就变得如此嗜烟，阿德觉得不对劲，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只好暗自揣摩，思来想去，最后觉得也只有方未央有这么本事让他如此反复。

未央觉得格外轻松，彷佛完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忘记了一厢情愿地选择其实是在自欺欺人。命运的转盘早就已经启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个月，沈家明果然没再出现，电话短息统统都没有。

未央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发个短信给凌曦，让她抽空帮自己把东西整理起来寄过来，就收到了凌曦的短信，短短一行字：未央对不起。她当下拨了凌曦的号码，关机了，她有些慌乱，又翻出了阿三的电话，接通但是一直无人接听。

她思虑再三，还是选择打给了沈家明，很久才有人接听，而且并不是沈家明本人，这是他的私人号码，所以未央听见对方喂了一声拿开手机翻看号码以为自己打错了，直到对方一直在叫自己：“我说方未央？方小姐？方……”

“是，你是？”方未央一时不好辨别对方的身份。

“我是阿德啊，大哥现在不在。”阿德说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未央咬了咬下嘴唇然后问道。

阿德沉默了一会之后回答：“这我还真说不准。”

未央的手心一直在冒冷汗，她继续问道：“那阿三呢？”

阿德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回答：“他也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未央换了一个手拿电话，然后想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德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了，说瞎话虽说是自己的强项，但是要怎么让谎话看起来像真话还是有难度的，他有点想抽自己，说他们都不在就可以挂电话了，为什么还要问有什么事？他内心纠结着，嘴上支支吾吾，零碎地说：“哦，凌曦啊，好像……好像回家了吧。”

未央终于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什么叫好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德这回是彻底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早就说了他不想来接这个电话，但是他们一致同意他来接这个电话，结果果然搞砸了。

未央见阿德没有回答，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先挂吧。”收好手机却是匆匆跟林姨说朋友出了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就拿着包离开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想跟着未央，未央回过头说：“我回家一下，不用跟着我。”两人对未央的话深信不疑，没有察觉异常，况且近来什么状况也没有，就随未央独自离开了。

未央出了医院，乘着大巴到了机场，她奔向柜台买最近一班飞往c市的机票，她用的是工资卡，她这才发现这两月没去上班，工资却一分不少打进了她的卡里，只是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想。

等到回到c市已经是晚上，她首先回了她跟凌曦一直租的地方，没有人，而且像是有一段时日没人住过了，她去凌曦的房间，打开衣柜，衣服都在，箱子旅行袋也都在。她立马下楼打车直奔轮回，轮回依旧热闹，她穿过人群上楼，在走廊里碰到了阿德，阿德正在教训手下：“最近什么情况不知道啊，你还敢给我叨叨这个，不想活了……”看见未央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哎呦，姑奶奶，你怎么回来了？”

未央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直接问道：“沈家明呢？阿三呢？”

阿德挥了挥手手叫手下先退下，然后走过来回答未央：“都不在，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说，出什么事了？”未央声色俱厉地问道。

阿德看瞒不下去了，只好说：“前几天老大遭了人袭击，挨了一枪……”

未央只觉得脑子里轰一下变得空白，后面阿德还说了什么全部没有听见，直到在阿德的陪同下到了医院，看见躺在床上的沈家明，才算清醒过来。阿三凌曦也在病房里，两人眼眶都红红的，看见未央脸上露出一些诧异，然后转而看向阿德，阿德一副我也没办法瞒下去的无奈表情。

阿三轻声对阿德和凌曦说：“让她单独跟老大待会。”

凌曦看了一眼昏睡着的沈家明然后走出了病房。

未央慢慢走到沈家明身边，她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原先还不觉得，握到他的手才知道自己的手竟是冰凉得可怕，沈家明胸口包着绷带，她觉得白晃晃地分外刺眼，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

沈家明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未央，以为自己又是梦到了未央，喃喃自语：“我又梦到你了。”

病房里安静，未央听到沈家明的这句话，顿时泪流满面，再也控制不住。

有些人不是说忘记就可以放得下，有些爱辗转心头却半分舍不得，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吞咽口水都会觉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