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央按照之前跟沈家明的约定来到私房菜馆，藏在cbd商务中心的一家小饭馆，只有3桌，需要提前预订，离未央确认预订到现在整整两个礼拜，原来想快点请沈家明吃饭就算还了人情，结果细一打听是需要预约的，想着已经跟沈家明敲定了地点，改也不太好，于是只好托了同事的关系才勉强排到了两周后，幸好沈家明最近似乎也很忙，并未催促自己。

当自己打电话告诉沈家明时间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未央既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行，我一定准时到”也没有听到“对不起，我有事，改天吧”那样的拒绝。

结果她一到饭馆，才看见沈家明已经在包厢里坐着了，端着一杯茶在看报纸。

未央显得有些诧异，面上只是一闪而过的惊异然后就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公司临下班了还开了个会。”

沈家明缓缓收起报纸，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未央沏了一杯茶：“没事，我也刚到没一会，老板说我们两个人他会安排菜式的。”

“嗯，好。”说完又从沈家明手里接过了茶，还真有点渴了，细细嘬了一口，看茶叶沏泡后即还其茶芽之原形，汤色碧绿如茵，清沏甘爽明亮，旗枪交错杯中，香气芬芳扑鼻，清高幽远鲜爽，品茗滋味醇和，饮后有回甜，“居然是兰溪毛尖。”

沈家明眼睛一亮，然后不经意用余光扫了扫未央：“嗯，挺厉害，我初饮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今年毛尖产量少，正儿八经的兰溪毛尖更少，店主居然用来招待客人，心思难得。”

“我平常也不太喝茶，就是在家的时候，我爸爱喝，我也就只认得这一种。”未央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生怕把话题引到茶艺上，自己真是答不上来，不过令她吃一惊的是沈家明居然也懂茶。

沈家明摸着茶杯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父亲在的时候，非常喜欢喝茶。”

“是吗。我其实不怎么喝茶。”未央搭了一句，然后两人就沉默下来。

打破僵局的是店主亲自进来上菜，一共四个菜，鲍汁香菇青菜，神仙鸡，秘制羊排跟芙蓉豆腐鱼汤。

店主介绍了菜名就拿着托盘走了。

“看着不错，趁热吃吧。”未央首先开了口。

“嗯，你平时工作很忙吗？”沈家明用公筷给未央夹了一块羊排。

“谢谢，还好，我现在还只是实习生，要等到明年正式毕业才能签合同，不过也不一定，同期有三个实习生，可能只会留下一个。”

“你们公司是不是想要跟荣安国际合作。”沈家明淡淡扔出来一句话。

未央的筷子顿了一下，以为听错了，轻轻地回了一句：“嗯，是的。”

“荣安的林总是我的老朋友，我们约好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要不也来？”沈家明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未央刚好在喝汤，听到沈佳明的话噎了一下，咳嗽起来。

沈家明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未央的后背：“不愿意去就不去，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未央缓过劲来，结结巴巴说：“我不是……不愿意……觉得不太好而已，咳咳。”

沈家明目光犀利扫了一眼未央，接着烟盒里摸了一支烟出来点燃：“没什么好不好的，既然你要还我人情，我理应也还你一个人情。”他说得出此番话其实是知道所谓的人情是还不完的，既然有了瓜葛，又怎么能够撇的清的呢，想是未央天真，以为一顿饭就能打发了自己，有些事情已经起了头，就没有退路可走。

未央的小心思被戳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起来：“不是的，不是。”

“那明天晚上我去接你。”沈家明哪怕是得到意料中的回答也没有半点显山露水的高兴。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到最后结账的时候未央都不好意思看店主，一直以来对厨师最好的褒奖就是吃光盘中的菜，她在想店主会不会鄙视他们，没想到她安静地付完钱之后，居然伸手跟身后的沈家明握手寒暄起来：“沈先生，以后你来店里吃饭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好的，我都不知道晚上的来客是你。”

“没事，本来你这生意就好，我老来占桌子也不是个事。”沈家明半开玩笑地回应道。

在电梯里的时候，未央终是没有忍住：“你认识？”

沈家明玩味似地低头看了看未央明亮的眼眸，说：“每个人总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过是恰好帮过一次忙。”

很久以后未央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她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贵人们竟都是恰好帮过一次忙的人。只是时光变迁，自己的成长速度赶不上身边的人，一直想要紧跟着，越不想越甩越远。

等到沈家明送未央回学校的时候，秦翰已经靠在车边很久了，看到沈家明的车开过来，未央坐在副驾驶。他就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到脚下踩灭，冷眼看着未央从沈家明的车上下来，走向自己。他其实是在等未央开口解释，所以他又看了一眼沈家明，发现沈家明并没有立马走，未央很镇定地灿然一笑然后很自然地挽住秦翰的手臂说：“等我很久了吗，我不是告诉你晚上约了朋友一起吃饭的吗，你又忘记了，怎么抽这么多烟啊？”

秦翰原本设定好的质问被未央的先声夺人卡在了喉咙里，怒气刚燃起就被浇上了一盆冷水。未央就是有这种本事，在被人责问之前先转移话题，但是秦翰并没有打算就此跳过，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家明，他板起了脸：“应该是你忘记告诉我你跟朋友去吃饭了吧，而且你并没有告诉我是跟男的去。”

未央压制住心虚继续努力堆笑容企图打哈哈：“说过的，一定，真的，就是一个帮过忙的人，不好意思欠人情而已。”

秦翰沉默了一会，终于挣脱出未央的手臂，然后一言不发打开车门，上车发动车离开，留下未央一人。

沈家明看见诧异吃惊质疑无奈各个表情挨个在未央的脸上轮换，最后显然是委屈占了上风，她也不动就站着，他也不急着下车去，只是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她，未央站了5分钟之后收回所有的表情转身走进女生寝室楼，背影是那样坚毅。

沈家明原本做好未央会来求助自己的打算，让自己送她去跟她男朋友解释，顺便说明自己真的是个无关紧要的朋友，结果未央并没有朝着预期那样发展，只是又竖起了防备的壳。想到这，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下，迟早是自己的人，早点让她疏离那小子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而此时未央一如往常，换下套装洗漱然后洗衣服，最后继续写自己的论文，她心里有些埋怨秦翰，明明给了解释，他不仅不愿意听，只顾自己的感觉，若是热恋中的情侣，知道对方是在吃醋，心里会得意对方如此在乎，可是换了对象是未央，她只觉得秦翰不仅时却缺乏对她的信任更是对她人品的一种侮辱。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发脾气，一言不发是什么状况，哪怕是吵架，所以她站在那儿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没有做错，绝不道歉。感情不是不吵架就是好的，恰恰相反，问题埋着迟早会爆炸的。

第二天沈家明去接未央的时候，企图在未央的脸上寻找昨天受委屈的痕迹，但是却只看到她竖起厚厚的外壳，笑容如常，该有的礼貌礼节样样不缺。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的时候，林森也刚到，宝蓝色的跑车底盘几乎是擦着地面经过他们身边，然后漂亮的甩尾漂移进车位。未央看的目瞪口呆，而沈家明貌似已经习以为常，没多看一眼转身走进了兰亭。

兰亭是一家中国风的饭店，未央以前只是听说过，传得神乎其神，其他细节统统忘却，但是仍旧记得“随便吃吃也上万”，跨过高高的大宅门槛，大厅中央是个小岛，四周是流动的水，有多处红木小桥连接。两边有长长的红木楼梯。中间岛上有块很大的石头矗立着，上书“兰亭”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落款是草书，后来未央上网去查，居然是名家之作，他流落在外的墨宝少之又少，居然肯替饭店题词，想来饭店的老板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角落里还有个身着旗袍的女子在弹着古筝，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可是悠扬的曲调很是动听。

一名身着红色旗袍梳着发髻的女子引领他们进了“春色满园”，果然名副其实，墙壁上大片的绘画是中国水墨描绘春之景，装修得跟古时老户人家的厅堂一样。包厢里居然还摆着桃树的盆栽，起初未央以为是假的，心想天气都这么冷了，春季的桃花不可能是真的，结果手伸过去摸了摸花骨朵。

“真花。”沈家明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吓得未央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呦，都看见我了，还不等等我。”林森推门进来，便看见未央站在桃树前发愣。

“过来坐吧。”沈家明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来，可容纳十人的桌子，三人间隔得很开。

“大哥，你还没给我介绍呐。”林森边说边用眼睛瞟了瞟未央。

“这是方未央。未央，这是林森，荣安的总裁。”沈家明简明地介绍了一下，也没说未央跟自己的关系，其实他也说不好，也许就是想让林森误会。

起先未央以为要见的是荣安的营销经理，恰好也姓林，甚至还去搜罗了一下林总的个人资料，没想到居然直接见的就是荣安的总裁，一下子有些惊慌失措。

林森也是见惯场面的人，眼珠一转嬉笑着跟未央打招呼：“妹妹，我虽然比大哥小几岁，但应该也比你大，你叫声哥哥也不为过吧。”

“得了吧，怎么哪都有你认妹妹的地，去去，一边去。”沈家明显得有些不耐烦，倒不是真的恼林森要认妹妹，只是不想一下子把自己跟未央之间的年龄差距拉大。

“我还是叫你林先生吧。”未央似乎也觉得叫哥哥不妥当，斟酌之后还是决定摒弃“林总”这个称呼，一来显得太公事化，二来觉得初次见面尊称准没错。

哪知道她一开口，林森刚喝进去的茶就呛进了气管，咳嗽起来，还不容易缓过来，扫了一眼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沈家明，然后对着未央说：“你直接喊我林森算了，你一句林先生是要噎死我。”

未央还想说什么，沈家明赶在她前面说：“行了，就叫声哥哥，你也不吃亏，他原本就比你大。”

林森听到沈家明的话非常满意，觉得是在给自己面子，也给未央台阶下。

接着就听见未央怯生生叫了一声：“林哥。”

好在开始上菜了，尴尬的场面也没持续多久。

未央基本上是沉默着，听他们两个人说话，两人也不谈生意，只是跟平常朋友聊天一般。

“哥，你不知道，多亏了你想办法帮我把车运回来，不然我的小跑又要扔在伦敦堆灰了。”林森说话的时候充满感激之情，丝毫没有做作。

“你啊，别人都是玩女人要么赌钱，最后找我收拾烂摊子，你倒好，把车当老婆。”沈家明居然是整张脸展开的嘲笑，没有半点勉强以及掩盖。

“得了，你别取笑我了，还在妹子面前。”说着林森端起酒杯敬起了未央。

未央素日里也不太喝酒，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端起酒杯就一干而尽。

“妹妹，好酒量。”林森原本以为未央会扭捏地抿一小口，要是真如此他还会刁难一下，结果未央的直爽地喝完，他也没二话好说的，也喝光了杯中的酒。

沈家明坐在一旁，一幕尽收眼底，他故意没拦着，他觉得未央至少为推诿一下，然后眼巴巴地求助于自己，事实证明沈家明又一次没猜中结局。

没喝之前未央只知道是白酒，闻起来香味扑鼻，似乎不太烈，却不知道杯里面其实是52度的烈酒，一口闷下去，嗓子火辣辣地烧起来，不一会，脸就开始觉得热起来，耳朵根也在发烧。

沈家明似乎也察觉到了未央渐渐泛红的脸颊，他装作没看见，照常跟林森叙旧，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全然不顾一旁未央已经开始头晕眼花，趴在了桌子上。

“我说哥，这就是你不地道了，人小姑娘明明就不胜酒力，都醉了。”林森终于忍不住停下话题把注意力往未央身上引过来。

“行了，人你算认识了，该照顾的照顾到，别的就不用你担心了。”沈家明早就看到未央醉了，但是他就是不想去借着她喝醉的功夫去占便宜。

“行，你都带人来认人了，还用说吗？不过让她呆那公司行吗，要不来我公司得了，眼皮子底下我还能帮你照看着点。”林森也就是想开开玩笑。

沈家明抽了一口烟，扫了一眼林森：“得了，呆你眼皮子底下该我不放心了，由着她去吧，再说了我跟她还没到你想的那样。”

“我想得哪样啊，我可没多想，不就一个朋友吗。”林森说着看向未央，未央是早已昏睡过去，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话题中心。

两人有聊了几句，林森决定先要走，老规矩，兰亭早就预备好了代驾，原本他不想别人开自己的车，沈家明挥了挥手说：“行了，你喝了不少，今就别自个开了，你还想不想再接着开车的。”

“那好，那我先走了，妹子就拜托你照顾了。”林森临走还不忘调侃一句。

沈家明看着怀里的未央，思来想去，还是把她带去了酒店，又找人把杨凌曦找来照顾她，然后自己坐在沙发上抽烟等着杨凌曦。

杨凌曦接到阿三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诧异，安静地听阿三讲完，然后拿着包下楼等车。甚至于在酒店里看见沈家明，也没有不可思议的表情，沈家明也有些暗暗吃惊，两年的时间杨凌曦倒是成长不少，上次见面是喝醉了，没感觉出来，清醒的时候感觉像带刺的玫瑰，浓烈美丽但是难以亲近。

“谢谢沈先生了，我会照顾她的。”凌曦很明显在下逐客令。

沈家明把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然后起身离开，没有交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杨凌曦对自己充满敌意，一点也不像2年前认识的那样，会一意孤行去酒吧做陪酒，会抱着未央在医院的长凳上哭，也会没心没肺叫着自己“沈先生”。

原来时间长河真的带走了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一些叫做再也回不去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