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接到凌曦的电话是半夜2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凌曦在听筒那边哭得厉害，未央赶紧一个骨碌就坐起身来：“凌曦，你怎么了，别哭。”

“刚医生下病危通知书了，我要怎么办，怎么办。”凌曦完全是慌乱得不知所措。

“你先别急，没事的，没事的。”虽然未央说着没事但是心里也乱成一团麻。

沈家明刚到家，经过客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果然一阵脚步声，看见未央匆忙走了出来。他拉住未央的胳膊：“怎么了？”

“凌曦现在需要我。”未央想挣脱沈家明的手。

“你冷静一点，她在哪里？”沈家明加重了手力，不至于让未央轻易挣脱。

未央一门心思就想往玄关跑过去：“b市。”

沈家明心想这是什么情况，b市走高速也得3个小时的车程，深更半夜的是闹哪样，好脾气地询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去，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别胡闹。”

半天没见未央动静，沈家明把未央拉过来，看见她居然在哭了，手里不禁放松，一松未央就往玄关跑去，沈家明一边追一边通知楼下的人把未央拦着。等到了楼下，发现人是拦住了，坐在花坛边抹泪。心一软，一把拉起未央：“你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说着交代了一下，让两个人跟着自己，然后把未央塞进了车的后座。

“大哥，去b市干嘛？”开车是的小李，发动了车随口就问了一句。

沈家明没有回答，反而转过身问未央：“她现在在哪里？”

未央抽了抽鼻子，抬头说：“市一医院，她爸爸住院了。”

沈家明想了想，拿出手机，一边按键一边问：“叫什么名字，住哪科？”

未央赶紧拨通了凌曦的电话：“凌曦，你听我说，我现在在来的路上了，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住在哪科。”

凌曦也顾不上询问未央是怎么来的，回答道：“杨善言，泌尿系统科，肾衰竭。”

未央再重复一遍给沈家明听，沈家明记住以后打了一个电话：“喂，老叶，你赶紧联系下你在b市医院的朋友，我有个朋友在那，叫杨善言，肾衰竭，我在赶去的路上。对，你给安排下。”又聊了几句话，未央没仔细听，看着窗外的夜色，心急如焚。

“你睡一觉，我们就到了，不然你怎么扛得住。”沈家明用手扳着未央的肩，让未央面对着自己。

“好。”未央听话地闭上眼睛，睫毛像扇子一样微微颤动。

沈家明松开手，把目光移开，转向窗外，凌晨的夜空不是有些微亮，不是全黑，高速上车辆很少，偶尔擦车而过的也是连夜运送货品的大卡车或者集装箱车，他抽出一支烟，刚想点，想起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未央，又把烟放好。

未央根本睡不着，不要说是在车上颠簸，心里光是回想凌曦在电话里的哭腔，就觉得揪着心地疼。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又哭了，不自觉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又感觉有个黑影附上来，轻轻拭去自己的眼泪，听见一声浅浅的叹气声。又不想被发现其实根本没睡着，不敢睁开眼睛。

沈家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听见抽泣声感觉未央在哭，下意识地竟然是去帮她抹掉眼泪。这一举动之后他迅速撤回手，不想被前面的人发现。他安慰自己，怜悯而已，就像看到路边阿猫阿狗没饭吃会喂吃的一样，一再提醒自己只是怜悯。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等到到了b市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下车站在医院大门口，未央迟疑了一下，眼前晃过多年前的景象：

看见自己哭着跟着医生一起推着妈妈走进急诊室：“妈妈，妈妈，你醒一醒。”

想起自己一个人坐在病房的门口哭，看着医生护士走来走去，听见生命机最后一声凤鸣，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道至今难以忘记。

沈家明轻轻拉了未央一下：“你怎么了？”

未央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顾不得去回忆，尽管恐惧，但是仍是踏进了医院。

两人直接去了住院部，18楼的vip病房，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前台护士在值班。未央看见018房的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子，一抬头两个人皆是顿时红了眼眶，一想到是在医院，都捂着嘴不发出声音。未央使劲抱了抱凌曦，凌曦像找到了依靠一般，周身充满了力量，将之前的疲惫不堪丢弃到一边。

“你瘦了。”未央握着凌曦的手说。

凌曦用右手擦了擦眼泪说：“你也是，对了，你怎么跟沈先生在一起，我们刚刚才搬到vip的病房，是不是也是因为沈先生。”

未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凌曦误会，只好含糊地解释道：“他是好人，详细的以后再跟你解释，你爸怎么样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杨爸，凌曦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医生说，现在只有换肾一条路了，但是肾源难找，即使找到了，也需要一大笔钱，我听听就害怕。”

未央轻轻拍着凌曦的背，安慰了几句，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医生办公室，沈先生已经进去好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沈家明在办公室里面跟张医生了解病情，张医生是老叶的同窗，两人交情很好，不然也不会半夜接到电话亲自赶回医院了。

张医生看过病历之后说：“现在保守的治疗怕撑不了多久了，只有寻找肾源换肾了。”

沈家明说：“那这件事情就需要你多费心了。”

张医生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说：“老叶已经交代过了，我会尽力的，只是肾源方面的确有点困难。”

沈家明不经意瞟了瞟门，然后翻着病历说：“有些事情我也会关注下，有什么进展我会让老叶跟你联系的。”

张医生会意点点头：“那是再好不过的，排队等肾源的人那么多，配型又困难，多途径寻找总是好的。”

沈家明又跟张医生聊了几句，之后告辞，走出办公室看见两个小丫头坐在对面轻声说着话，看见自己出来立马起身。他走过去对着凌曦说：“没事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了，让未央陪着你回去休息，这里我在呢，听护士说你接连好几天都守在医院了。”

凌曦咬了咬嘴唇：“没事，我还撑得住。”

沈家明看了看旁边憔悴的未央：“你自己不休息，你也得顾一下未央吧，你看这一路上又是担心又是哭得，颠簸不说，肯定累坏了，行了，听我的，你啊领着未央，还有你妈妈一起回家，有事我给你们打电话。“

凌曦握了握未央的手，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先回去。”说着去病房里把妈妈叫出来，起初杨妈妈不肯离开，未央跟凌曦一块劝着把她从病床旁边拉起来。然后小李送她们回杨家，在凌曦的指向下，车开到一个小区门口。

“就停这儿吧，车开进去不好调头，我们走几步就好。”凌曦打开车门，扶着妈妈下车，未央打开另一边的车门，清晨的小区已经很热闹了，人来来往往。

“你回去吧。”未央敲了敲车窗说。

“没事，我就在附近，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大哥让我在这边，也好有个照应。”小李人也实在，沈家明怎么交代自己的就怎么做。

未央点了点头，然后跟凌曦一起扶着杨妈妈，比较旧的小区，楼幢间比较密集，走了好一会才到，3楼，凌曦开门先把妈妈扶进去，再出来给未央找拖鞋。

“曦曦，在鞋柜的最上面。”杨妈妈看凌曦翻箱倒柜地找。

“好，知道了，来，未央。”凌曦找到拖鞋递给未央。

未央换好鞋子走进去，环顾了一圈，不大的房子，装修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阿姨，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对，妈，你好几宿没睡了，你去睡会，我等会叫你。”凌曦也劝到。

“我怎么睡得着，你爸都那样了……”睡着杨妈妈又开始抹眼泪，凌曦看见了背过身也在落泪。

“阿姨，您跟凌曦都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去照顾叔叔啊，就听我们的，医院里有沈先生照顾着，您好好休息着。”未央递了纸巾给杨妈妈，然后说着顺势就把杨妈妈扶进房间去休息。

出来的时候看见凌曦坐在沙发上发呆，未央走过去推了推她：“你也听话，回房间睡一会。”

凌曦靠在未央的手臂上：“未央，谢谢你。”

未央说：“我们是朋友，凌曦，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等凌曦也睡着了，未央悄声关上房门，打电话给小李：“你在附近吗，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在，你出来吧，我就在小区门口。”小李正打盹呢，接着电话的时候还有点迷糊，一听是方未央是彻底精神了。

过了一会，就看见方未央跑出来，打开车门上车。

“去哪？”小李发动了车问道。

“最近的菜场或者超市也行，我想买点菜。”未央简单地表述了一下。

小李想还好刚刚转了一圈，知道过几条街就有一家很大的农贸市场。于是马上发动车子，带未央去。

未央买了一只乌鸡，买了些其他菜，然后回了凌曦家，出去的时间不长，凌曦跟凌曦妈妈都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开始煲汤做饭，想着这些天两个人肯定也没好好吃饭。就想着自己做顿饭，倒不是什么难事，小时候经常自己挨饿，挨饿的次数多了就学会自己做饭，才不至于每天面对冰冷的灶头。

未央刚端着番茄炒鸡蛋出厨房的时候，凌曦打开房门走了出来，看到餐桌上的菜有些吃惊：“这都是你做的？”

“嗯，随便做了几个菜，还有鸡汤，你快去洗洗，我给你盛汤。”未央笑着放下菜转身进厨房盛汤。

凌曦洗漱了一番，然后去敲妈妈的房门，杨妈妈睡得也不太沉，听见敲门声就起来了，洗了把脸看见餐桌上的菜，有些吃惊：“未央，都是你做的？”

“阿姨，是我做的，我看你跟凌曦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就做了一点，你们坐下来，阿姨，喝点汤先。”未央把盛好的汤递给杨妈妈。

杨妈妈觉得未央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去照顾凌曦的爸爸。

未央正在给凌曦夹菜，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阿三，就起身走到厨房里接听电话：“喂。”

“未央，你跟大哥在一块吗，他手机打不通。”阿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

“可能没电了，他在医院，我在凌曦家里，怎么啦？”未央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三沉默了一会说：“那天撞你的车是蒋老大派来的，大哥又没带什么人，b市是蒋老大老窝，我怕大哥有危险，阿德已经带人过来了。”

未央想起那天那辆车冲过来的速度，有不好的预感，解下围裙，但又不想让凌曦跟她妈妈担心只好故作镇定地说：“阿姨，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等下我让小李来接你们。”

还不等凌曦细问是什么事情，未央已经出了门，她一边走一边打小李的电话，小李载着未央到医院，路上听说大哥有危险，一脚油门踩到底，也顾不得什么红灯什么的了，两人一到就急急忙忙乘电梯去了18楼。

未央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果然病房里没有沈家明，她一个劲打沈家明的电话，还让小李打给另一个跟沈家明在一起的兄弟，手机里不断传出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未央觉得心都凉了，脊梁骨一个劲冒冷汗。

小李在医院上上下下寻了一遍，也未见老大的影子，心想完了，要被活剥了皮了，急忙打电话给三哥说情况。

未央坐在病房外面一步也不敢离开，一直祈祷沈家明只是手机没电出去转转，会出现在面前然后笑着问“你坐外面干么呢？”

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沈家明回来，阿德带着人都快到了，刚打来电话说已经下了高速。

小李喘着气跑回来。

“怎么样，找到没有？”未央焦急地询问道。

小李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未央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她按下了接听键：“呦，弟妹，你们来b市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刚好也在呢，既然来了，老哥我肯定要做东道主的，沈老弟已经在我这儿了，我等会派人来接你。”未央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想起蒋老大奸诈的嘴脸，心里一阵阵寒意。

挂了电话，小李问：“怎么，老大打来的？”

“他在蒋老大那里，蒋老大叫我过去。”未央拽紧手机。

“什么，不行，你不能去，胆子也太大了，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知道我们在b市。”小李按住要站起来的未央。

“你去哪？”阿德带着一帮人走进来。

“德哥，蒋老大给她打电话来说大哥在他那，叫方小姐也过去。”小李一看阿德带着人来了，说话也硬气不少。

“你怎么想？”阿德瞟了一眼坐着的未央。

“我肯定是要去的。”未央站起来，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