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我接过招魂幡,将身边的碗砸的稀烂。
寓意,断了人间烟火,从此阴阳相隔,家中又少了一个吃饭的。
随着吧嗒一声作响,我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这一段距离,我除了拿着招魂幡引路之外,还要走三步,撒一把买路钱,不让孤魂野鬼纠缠爷爷。
走在我身后的,是整整十九个抬棺人,都是村里的年轻人。
奶奶告诉我,爷爷埋在十里溪,那是爷爷年轻时候居住过的地方。
爷爷这一辈老人,生前就将后事交代过,算是遗嘱,后代是不能更改的。
可走到半路时,屁儿蛋跑来问我:“你确定要把你爷爷葬在十里溪?”
我撇头问:“有什么问题么?”
屁儿蛋皱眉:“昨晚听村里老人说,那地方不安生呀!埋下去恐怕不是好兆头!”
“屁儿蛋!”我阴着脸呵斥道。
“按辈分,我爷爷,你也得叫爷爷,怎么这么诅咒他?何况他已经去了。”
屁儿蛋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不认怂。
“我也是听说,你别介意,老人们说,十里溪那地方是湿地,懂了么?”
湿地,其实就是含水分较多的土壤。
但老一辈说,湿地就是“尸地”,也叫“养尸地”。
一半干燥,一半湿润,要是葬到这地方,属于热炙水泡,阴阳不调,这样的环境,尸体是无法安生。
埋下去十年八年,也不会腐烂。
甚至还会尸变。
“狗哥,你也知道,那地方是啥地方,当年就是枪毙土匪的地方,活脱脱的乱葬岗,你丫的不留心呀!我是你,我一定找个好地方下葬!”
屁儿蛋一顿乱扯,让我心里有点打鼓。
身后的王跛子似乎察觉到什么。
跑来就把屁儿蛋训了一顿,转头又安慰起我。
“湿地,那是鬼扯的,哪颗大米不养人?哪杯黄土不埋身?要听屁儿蛋胡说八道,也是没谁了。”
王跛子说到这,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道:“那地方我已经堪舆过了,你放心,我还找了个风水极佳的地方,你爷爷埋下去后,保证你以后一路发财,一路高升!”
我听到这,才勉强露出笑容。
行将十来里后,抬丧的人三声吆喝,我知道,这是抬丧的叫我背尸,将尸体背到下葬的地方。
既然要背尸,尸体里里外外要重新打扮一番。
王跛子先是将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处理,用朱砂和混着鸡血画了几道符咒,贴在尸体的额头上,做好这一些后,就将尸体捆在了我身上。
这种捆法也十分有讲究,尸腿是折弯了盘在了我腰间,做出骑马之状,双手捆在胳膊上,脑袋用蓑衣遮盖,再用大黑布盖严实,口中还要放少许的碎银,用于安魂镇邪。
这一身打扮,老远看去,像是一个人在行走,也看不出是背尸。
做完这一切,王跛子拍了拍我肩膀。
“狗蛋,好好对待你爷爷,无论怎么说,他都是你爷爷,人死百了,之前一切都化解了,无论之前如何,他都是你爷爷。”
“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刷刷地往下落。
“记住我给你说的话了么?要是听见什么声音,或者是叫你名字,你可别答应,别让尸体落地,记住了么?”
“记住了!”
我说完,但王跛子对我不是很有信心。
又拉着刘三扯了一阵,叫刘三跟着我,跟紧点,有啥事儿,搭把手。
刘三拍着胸膛说道:“跛子,你放心,狗儿就是我弟,我亲弟,他爷爷就是我爷爷,绝不会出岔子。”
听到这话,王跛子露出一口黄牙,笑了。
天还只是凌晨四点多,四处漆黑一片,我拿着电筒,带着刘三的唢呐队上路了。
从唐家到十里溪,全是崎岖山路,有一段小树林密不透风,这地方更是人迹罕见。
风一吹,那树林就会刷刷作响,甚是渗人。
随着越来越荒凉,我背上泛起一阵阴寒,开始还能忍受,到了后面,简直是深入骨髓,就像是大热天背着一块冰砖行走。
爷爷不算重,撑死也就一百斤,而我足足180斤,背起来不算事儿,问题是,刚钻入树林,尸体又冷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摸着汗珠子停了下来,叫住了后面刘三:“三哥,这尸体怎么越来越沉?我怎么像是背着一块冰块?你能搭把手,看看我爷爷不?”
刘三走赶紧上前,掀开我肩上的搭子,说道:“你第一次背尸,有点不习惯是正常,加上你爷爷横死,更是怨气冲天,你可要守住原神,切记不可回头!”
我嗯了一声,就等着刘三检查。
只是刘三看了尸体一眼,我从余光中,明显感觉这家伙脸都是绿的。
手停在半空中好一阵都没落下来。
“三哥,啥情况呀?怎么愣住了?”
我不敢回头,但也猜到一二。
“没啥......”
“你爷爷好着呢,像是睡着了一般......”
刘三说到这,噗呲一声,我便闻到了一股酒气袭来。
很显然,这家伙对着尸体喷了酒。
我不知道刘三为什么这么做,但确信,刘三这是在帮我。
酒气很快消散,刘三又给我沽了一口酒。
一口热酒下肚,瞬间,我浑身热乎了许多。
爷爷轻巧了许多,也没之前那么冰冷。
“三哥,你真神了!打明儿,我拜你做师傅得了。”
“嘿嘿,你嘴巴可真甜,要这样,王跛子不杀了我才怪。”
说完,对着尸体一拍,叫我继续赶路。
又走了一阵,一阵凉风吹过,我耳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管挤出来,十分的渗人。
“我死的好惨呀.....”
“我死的好惨呀.....”
我没敢应,加快了脚步。
王跛子说过,背尸匠可以和尸体聊天,比如说,问他生前最爱干嘛,最爱哪家姑娘,或者有啥爱好。
你可以问他,给他唱歌,和他胡扯,就是不能接他的话茬。
一旦搭话,他就会缠人,至死方休!
“罗醇......”
一个声音突兀的从身后传来。
声音很是急促,像是命令一般。
我不由得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