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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往往一遇到困难就会尝试去寻找捷径,其实也是一种思维误区。”
雨果清了清嗓子,对在座的三名少女说道——
“首先,我们应该考虑越橘正面破解双龙扑克发牌规律的可能性。虽然维奥利用钟面算法得出的理论有缺陷存在,但这并不代表着,其他的数学家和赌徒找不到更聪明的方法。”
“你是说越橘找到了比维奥还厉害的算牌理论,并借此正面击败了维奥?”委托人一副很难接受的表情。
“万无一失的计算若真的存在,其掌握者自然可以得知赌桌上全部盖牌的信息——这是非常无趣的解答,然而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侦探回答道。
“费谢尔斯教授在皇家合众号上至少待了两个月,我并不认为破解一篇三十年前论文,会花费那个顶尖数学家这么多的时间。集合数学天才与赌徒天王的智慧,没准真的能书写下破解纸牌终极奥妙的梦幻公式。”
“呃,或许,他只是在赌船上游手好闲?”
娜姿回想着自己在赌场大厅里第一次看到费谢尔斯的样子,那个老人混迹在一大群醉醺醺的赌徒之中,和普通客人无异地聊着天挥霍着筹码,实在不像是正在攻克艰深数学难题的样子……
不过据更新后的情报看来,在那些“普通客人”中,似乎也有不少是来自商业联盟的监视者。他们是越橘的骗局同伙,而却亲切地和费谢尔斯混在一起,该不会那时就已经得到了更胜一筹的算牌理论,正在用实际的牌局做测试吧?
不不不,做测试实验可没有必要喝酒……娜姿大幅摇动黛蓝色的长发,否定自己正在逐渐动摇的立场——
“对了!”娜姿为自己找到了有力的证据,是事件相关者的供词——
“在轮盘赌局开始前的闲聊中,费谢尔斯曾亲口说过,按照越橘与维奥约定的双龙扑克规则,不管是如何高超的计算理论,都无法百分百地锁定某一轮赌局的结果,更不用说完美地操纵牌局了。此外他还当面夸赞了维奥,说他虽然最终在博弈中落败,但他所依仗的理论已经是最接近完美预测的算法了。”
然而,犹如不需要思考时间一般,侦探立刻反驳——
“费谢尔斯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说谎。若他真的和越橘一起研发出能够压制维奥的算法,为了今后的长远利益着想,两人必定不会向外人吐露实情。”
无法否定……
如果那个教授就在此处的话,或许可以提供更多证据来否定侦探的猜测——但现在身处羽栖邸的,就只有娜姿这个对赌局与赌技一知半解的旁观者。
“不过雨果。”看到委托人陷入的窘境,碧蓝帮着提出又一项反论——
“计算牌局应该需要非常高超的数学技巧吧。越橘天王毕竟不是专业的数学家,即便掌握了相应的理论,也无法像维奥那样迅速作出判断。”
“进行推理时,应要避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碧蓝。我并不认为精湛赌徒的计算能力会低于数学家。而且,就算你的看法合情合理,也缺乏证明反论的实际证据。”
雨果的反驳让助手小姐哑口无言。
现有证据不足——以至于如此看似荒诞的推理都无法否定。
“接着是第二种猜测,越橘靠着某种手段,实现了货真价实的作弊。”
看到众人全都陷入了尴尬的无言,侦探这才满意地抛出第二份答卷——
“由于无死角监控以及玻璃密室的存在,两种舞弊手段可以被先行排除——盗窃筹码与调换纸牌。越橘如果使用这两种手段,会在瞬间被等离子团一方的人员发现。”
“物理性的诡计会留下无法掩盖的作弊痕迹,对投资越橘的商业联盟来说,也很危险呢。”
碧蓝试图为先前的失言扳回一城,抢在侦探的前面说道。
“没错。在赌局之中,等离子团一定会时刻关注双方筹码的数量,如此明显的作弊必然无法采用。高超的千术纵可以在一晃眼间调换纸牌,但双龙扑克并不是需要反复出牌的游戏,记牌能力出色的维奥也不可能放任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此就算越橘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寻觅不到施展纸牌魔术偷天换日的机会。”
“还真是地狱般的严酷条件。”娜姿感慨。
“是吗?我倒觉得条件宽松得宛如天堂。”
侦探耸了耸肩——
“首先,越橘可以在赌局的裁判身上做手脚。让潜伏在等离子团中的手下故意装做不擅长赌博的笨拙样子,借此让维奥踏入逆向思维的陷阱。升格为荷官的等离子团成员虽然故作笨拙,但同时却操纵着牌桌上每一张纸牌的流向,他按照与越橘约定好的规律,小心地操纵每轮赌局的胜败——如此一来,越橘自然能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全压筹码,什么时候应该果断撤退了。”
“喔喔,是卧底之间的相互配合呢。”
由于话题进入了熟悉的领域,斗子摇头晃脑地评论起来:“如果这种桥段反复出现在电影中的话,会让观众觉得有些厌倦呢,搞得好像反派组织里没几个真正的坏人似的。”
助手也接起了下茬:“而且维奥应该是一个相当聪明的人物吧,他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攸关生死的赌局中,给自己找一个内鬼来当卧底。”
“我猜也是。”侦探不置可否,“不过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
又来了……娜姿头疼地撑住脸颊,她此时终于明白,侦探说的“这种程度的奇迹轻而易举”是怎么回事了。
一般而言,提出推理的人必须要展示足够详实的证据,以佐证自己的结论。但现在的侦探和委托人却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让推理止步在猜测的地步,让真相模棱两可地横亘在虚伪与真实之间。
但反过来讲,眼前侦探正在操作的,确实也是一种值得依赖的推理手段——既然条件不足,推理的结论无法收敛,那么干脆将所有可能性一一列举,等到所有的可能性全被分析完毕,那么真正的答案就一定在列出来的猜想之中。
过度推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饱和式解答”,以猜测为名号的狂轰滥炸。
“除了策反荷官之外,还有其他手法可以骗过维奥。”
雨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其中一种,就是通过场外协助之类的手段,在掀开盖牌之前,提前得知发上牌桌扑克的花色和点数。”
“场外协助?”娜姿有些吃惊。
“可那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玻璃密室,内外都被维奥严格地检查过,不可能存在与外界联络的通道。以它位于赌场最高层的特殊位置,就算是我想用超能力进行心灵感应,都会变成断断续续的杂音,连一句清晰的话语都无法传达,更不要说什么操控牌局了。再说了,场外的协助者又该如何得知被盖住的纸牌信息呢?”
“正因为那是一间单向反光的玻璃密室,才使得某种诡计得以实现。”
侦探把手掌搭成金字塔,看上去就像是在赌局中掌握优势的维奥贤者。
“镜面密室中两名决斗者因为相互提防,对彼此都掩饰着手中的底牌。荷官更是小心翼翼地将牌堆压在桌面之上,发牌时目不斜视,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发出的公共牌暴露,而导致本轮赌局作废。在无死角转播的现场录像里,赌船大厅里的各位观众与身处牌局里的决斗者视角相同,同样无法得知那些掩盖在黑暗之中的卡牌点数——但是,越橘特意将赌室打造得如此花哨,难道不正是想要暗藏住其中的某种玄机吗?”
“你的意思是?”
娜姿本能地意识到,侦探此时正在讲述的诡计,和先前的那些离谱推理截然不同——这次的解答,具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行性。
“当想要掩盖手中的纸牌,避免让面前的人看到时,伱会怎么做?”
雨果摇动不知何时重新拿到手中的名片盒,用指节轻敲,两张事务所的名片应声弹出。
“娜姿小姐,请想象你正身处维奥的立场,当你刚刚被荷官发到两张底牌,想要检查自己的点数时,你会做出什么举动?”
侦探犹如真正的荷官,把两张名片如飞盘般贴着桌面发到娜姿面前。
馆主小姐踌躇片刻,脑内回忆赌场中客人们的惯常做法,接着照本宣科地模仿——
先伸出双手把名片盖住,小心地搬动到自己面前,再把纸张从桌面上转移至双掌之间,让自己的双掌与肩膀构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只凭借光线照上手掌的反射,窥探名片的一角。
“不错,动作模拟的惟妙惟肖,若我是你的赌桌对手,绝对无法偷窥到你的底牌。”
侦探说着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夸赞之辞,然后不出意料地话锋一转——
“但这仅是对于对手而言的密不透风,如果有人站在你的身后,从左上角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见你的底牌的。事实上,只要你试图用眼睛去检查掌中的纸牌,就一定会留出足以让旁人偷窥的空隙。”
娜姿又做了一遍动作,这次她叫来碧蓝在自己的身后检查,果然找到了足以目击到名片内容的空档。
“光沿直线传播,而且无所不在。视线所能触及之处,理所当然地会存在其他把信息传递至外界的光线。这正是越橘费尽心机打造出单向透明房间的原因。”
看着重新坐回沙发的碧蓝,雨果解释起来——
“当身处赌室之中时,四周的镜面会带给参加者封闭的安全感。这让维奥下意识地认为,只要躲过了越橘的视线与墙面的反射,自己底牌的信息便可安全无虞——然而这却是一份虚假的安全感,因为反射室内景象的密室在外界看来其实是全透明的,越橘的同伙只要在赌场的各个角落架设高精度的望远镜,便可以在维奥阅读手牌时偷看到底牌的内容。”
请别小看望远镜——人类可以用天文望远镜观测到五千光年外的暗淡行星;只要准备充分,在手掌和肩膀的掩护下看清数十米外的一两个数字,可不要太简单。
“就算如此,越橘的同伙又该怎么把情报传递给越橘呢?”
娜姿再次提问,场外监视的设想确实具有可行性,但参加赌局的可不是那些守在望远镜之后的帮凶,而是身处重重监视之中的越橘。
在进入十层赌室之前,他和维奥都经过了全身的金属检测,不可能携带有任何通讯装置。
“这就更加简单了。”侦探平静地回答,“还是利用光线。”
和轮盘上的赌局一样,同样是光影的魔术。
单面透视玻璃虽然十分神奇,可以在对外透射光线的同时,对内反射光线——但这种现象只能在内部的光照亮度强于外界时,才能顺利成立。而在内外光照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所谓的魔术玻璃,就只能是一块普通的玻璃板。
“越橘同伙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他们守候在远处,用手机接收到观察者传来的赌局信息,接着迅速把纸牌的花色编译成长短线密码,朝面对越橘的玻璃镜面上照射激光笔。受到外界强光的镜面失去反射功能,自然会显示出房间外头黑色的天空。”
侦探把娜姿递还的名片收回卡盒,总结陈词般地说道——
“因此,越橘只需要瞥一眼镜面角落中闪动黑点的频率,便能得知对手手中的底牌——维奥就算再怎么天才,也无法提前发现这种诡计。”
“望远镜和密码么……还真是一场浩大的舞弊。”娜姿叹了口气,她有些不想继续这场推理游戏了。
正如侦探所说,这种程度的奇迹轻而易举。如果越橘一开始就打算作弊,那么从维奥加入赌局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
“不使用密码也可以喔,不过这需要宝可梦的配合。”雨果漫不经心地说道。
“虽然你声称维奥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赌室之中的每一个角落,但两人进行牌局的双龙赌桌应该是黑白色的标准样式吧?”
见委托人点头,侦探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是由两块黑白色岩石整体雕刻而成的桌子,维奥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将整张桌子敲碎检查吧?”
“这是自然,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你来自关都,那么应该听说过名为‘百变怪之牌’的千术吧?”
“听说过,但不是在关都地区……”
准确来说,是在几天前的皇家合众号上听越橘说的。
“那么,你能排除整张桌子从头到尾都是百变怪「变身」而成的可能性吗?”
“……”
“说不定,百变怪可以直接在盖牌的底部长出眼睛,用来窥视纸牌下面的情况,然后用触觉在越橘平放于桌面的手心上,写下纸牌所对应的名称——碧蓝,这样的诡计可以实现吗?”
“虽然有些猎奇,但……好像可以吧,大概。”
助手小姐瞥了眼自己的精灵球,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别用百变怪做这么奇怪的事啊——碧蓝的面部表情正在如此呐喊。
“此外使用擅长穿墙的幽灵系宝可梦,也能创作出相同的效果。虽然维奥会在赌局开始前检查现场的幽灵系能量波动,但只要预估好能量消散的时间,让精灵提前躲进桌子内部就可以了,不过必须是要有手指的小型幽灵才能操作就是了……”
侦探就像是溜进火药库的纵火狂一样,兴高采烈地点燃一根又一根引线,让千奇百怪的推理爆炸开来,丝毫不照顾听众的感受。
“行了,我已经明白越橘是如何获胜的了,请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感觉快要有些反胃了,娜姿请求侦探停止推理。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这边还有几种非常有趣的猜想呢……”
“不必了,我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得到了满足,说是吃撑了都不为过……请不要继续污染我的精神了。”
面对态度坚决的委托人,雨果遗憾地摇了摇头。
明明最后的这些诡计中,还存在着一个既不需要现场同伙,也不需要宝可梦协助的作弊手法,是个相当狂气而华丽的解答呢……
“对了,娜姿。”
将思绪从双龙扑克的赌局中抽开,侦探毫无征兆地对超能力馆主说道。
“在最开始时,你曾说过越橘是一名真正的赌徒,不可能面对风险而主动投降;而我用越橘正在实施欺诈而非赌博这点,来反驳了你的论点对吧。”
娜姿眨着红色眼瞳,困惑地看向侦探,不明白他为何要旧事重提。
“但在之前讨论心理暗示的时候,我忽然有了新的灵感。”
“什么样的灵感?”
“情感的传递是具有后坐力的——在激怒对手的时候,挑衅者同样也会被好斗的心境所影响;在鬼屋里扮鬼的工作人员,在他们大声尖叫惊吓游客的时候,自己心中也会涌现出恐惧;相同的道理,越橘在赌局中高强度扮演着为牌局狂热的赌徒,全力激发维奥的胜负欲望。在这种程度的情绪反作用之下,越橘没有理由不被好胜的情绪冲昏头脑。”
赌博容易上瘾,而且极难戒断。
就算是合众最着名的赌徒天王,他真的可以抵挡住那种孤注一掷的诱惑吗?
“那为什么越橘最后还是选择向那名绿发青年投降认输呢?对一名热情高涨的赌徒来说,撕毁一两张事前合同应该轻而易举吧?”
侦探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娜姿,越橘自从输掉赌局,直到下船离去,一直一语不发对吧?”
“是的。”超能力少女轻声回应,她觉得,侦探此时的表情和那时的越橘有些相像。
雨果长呼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依据的推理随之吐出——
“情势可能并不像我们先前预料的那般轻松,越橘之所以果断放弃,应该是出现了让他收敛玩心的盘外事件。而此事也导致了他在赌场上的漫长沉默——一般而言,输掉不得不输的比赛,人总是会抱怨几句的,但皇家合众号上的越橘天王却没有这份心情。”
羽栖邸之外,是正午十二点钟的太阳,看在雨果眼里,却仿佛夕阳落山。
“山雨欲来,虫声零落,某些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