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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梦想都破碎在第二天清晨,早饭时间,魏婆一边吃粥一边读着早报,表情无一丝异动,半晌,她搁下筷子,把方才盯着读了许久的一张报纸摊在老朽的木桌上。
报纸上一则占据着大半版面的新闻,标題用醒目喜庆的红字印出:袁氏之婿衣锦还乡,徽野公司万众瞩目。
吴若初只敢往那报纸上扫一眼,登时感到呼吸困难。
魏荣光拿起报纸垂目细阅一遍,那是关于梁忠文收束了袁氏企业在国外的生意,用所得资产回国创办徽野公司并博得八方关注的一篇报道,上面还有梁忠文穿西装打领带的庆功照片,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小荣,是时候了。”魏婆嘴边一抹阴笑。
“不……”吴若初摇头对魏荣光做着口型,“不要……”
魏荣光的眼神在魏婆和吴若初之间來去不定,手指发狠地抠在梁忠文那张可憎的笑脸上,梁忠文的脸变形了,像一只该遭千刀万剐的恶鬼。
魏荣光开口时,语气并不像他手上的动作一般愤恨,“外婆,我不想去,也不能去,你放了我吧……”
魏婆闻言大惊,刀光凛凛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嘴角的阴笑变得凄寒无比,她拍案而起,像一只久睡的老蛇突然喷射毒液,“你再说一次!看着我的脸,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外婆,我不想报仇了,你让我再说多少次,我也是这一句。”魏荣光字字笃定,却隐藏着极大的不安。
“好啊……爹是畜生,生出來的果然也是小畜生!”魏婆瞪着血红的眼睛,拖着老病的身躯走近了他的外孙,一根手指盛怒地指向吴若初的方位,“是不是为了这个**?”
回忆在这里霍然而断,后面的事情吴若初完全不能去想,每想一遍就如同受了一场鞭刑。但即使避免想起,过了五年之久,那些惨情惨景依旧原样储存在脑海的旮旯中,每个细节都清晰得足以让人失声哭叫。
这苦痛唯一的益处是,能够让后來的吴若初提醒自己,成为聂太太是好的,聂家的生活是可以下咽的,至少不用重温当初的心碎。
马上就是母亲去世的第六个年头了,吴若初嫁入聂家后,聂鼎很用心地找了一块幽静的墓地,将她母亲的骨灰存放在那里。
母亲生前一直都希望吴若初能嫁到有钱人家,这样她们母女俩就不用磨破鞋底东奔西跑地挣钱,可以架起脚來当富贵闲人了,如今吴若初终于嫁进豪门,屋舍华贵,衣食充裕,想怎么花钱都可以,但母亲已经不在了,只能躺在四四方方的骨灰盒中,听着墓园里费用高昂的风声鸟鸣,长睡不醒。
吴若初常去母亲墓前,放下一束沾着水珠的白花,坐在墓碑旁说说话。
她说起聂鼎在每个结婚纪念日都会送她礼物,他是个细心的好丈夫,让人无从挑剔,又说起芊芊小小年纪已经会写日记了,有时还藏着掖着不让妈妈看,这小丫头真是像爸爸,对文字一类的东西乐此不疲。
吴若初说了许多琐事,包括聂琼对自己的抬爱,包括寻人事务所里可以写成一千零一夜的各种爱情故事,包括岳皑当了小三后的酸甜苦辣,但就是沒有谈到魏荣光,一次也沒有。
太阳西移,吴若初从墓边起身打算回家,她沿着众多墓碑组成的迷宫之路向大门处走去,经过一方松柏林时,忽见斜对面一片正在修葺用以建造新墓的空地上,有两个眼熟的影子,墓园老板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立在旁边。
吴若初赶紧隐身在一棵树后,阵阵说话声随着松涛而來,首先是墓园老板的逢迎之语,“梁先生,这是专门为您挑选的风水宝地,您看还满意吗?”
“很满意,有劳你了。”梁忠文的嗓音略显苍老,“这园子静得很,是我理想中的样子,我远居国外多年,一直以來的心愿就是能够回到故土安葬,死后永远与故乡为伴。”
“爸,只要你看中了就好,不过,你是长命百岁的人,现在就谈墓地的事,是不是太早了?”袁劲作为孝子微责道。
“早点了却这桩心事也好,我最近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了,特别是这一两个月……所以墓地还是得先选好,有备无患,免得哪天真的倒下了,再來办这些身后事就太迟了。”梁忠文旷达地笑笑,摸了摸脖子上的佛珠。
“爸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改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好叫你放心。”袁劲伸手去搀扶继父,眼神里独有的精明犀利并未因亲情的氛围而敛去。
“去医院就不必了,无论生还是死,都要顺应天时。”梁忠文蹲下了身,用双手在空地上捧起一抔泥土,“只要我能葬在家乡就够了。”
袁劲对墓园老板解说道,“家父思乡之情甚笃,半年前我们徽野之所以把总部迁到本市,也是因为家父祈盼落叶归根,还在国外的时候,我就看出家父回乡定居的愿望非常强烈……”
吴若初躲在树后,一字不漏地听下去,心中的冷笑就沒断过。
这里诚然是梁忠文的家乡,却也是他犯下命案、抛妻弃子的地方,魏念萍曾是那样无望地爱着他,他却将她推入牢狱而不顾,这个双重的绝境彻底杀死了魏念萍!二十多年了,梁忠文居然还知道回來,满口乡情,说要葬在这里。
难道他对自己铸下的恶行真的沒有一丝悔意?难道他真能带着一身血债在这清净的墓地中睡得踏实?就不怕魏念萍的冤魂來找他讨债,让他永世不得安息?
沒有人能够回答她。那件命案已经被太多人遗忘了,无论是警察、法官、目击证人、旧城区的居民,还是梁忠文自己,或许就连袁劲也不太清楚舅舅袁贺雄在这个城市被杀害的细节。
唯有魏荣光和她,始终铭记于心,像是入了最执着的邪教,对错难分。
梁忠文和袁劲看完墓地后便离去了,吴若初估摸着他们走远了,也缓步出了墓园。时间尚不算晚,她决定去找一趟阮伊,这几个月來,她一直沒有放弃说服阮伊回家,可阮伊总是无动于衷,吴若初也只能再接再厉。
“阮小姐,你大概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男女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吴若初总是这么劝,“你和阮先生之间又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相爱?”阮伊就像听见了一句玩笑,“聂太太,你有沒有试过这样的滋味,从我知事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爱他,最后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移情的对象,是他年少气盛的牺牲品。”
这天从墓园出來,吴若初直接去了那家收容机构,当她如常踏上二层的楼梯时,独臂小男孩向她跑來,袖管在空中飘飞,“阿姨,你來了啊……可是阮伊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昨天刚走。”
“什么?”吴若初大吃一惊。
吴若初上次过來的时候,正值阮伊负责照顾的那位老婆婆走到了生命尽头,带着婴孩般的笑容去了另一个世界。阮伊拿着一篮子已无人赏玩的草昆虫目送老人被盖上白布抬走,“我想起了我奶奶走的时候。”
那时吴若初看不出阮伊有任何要离开这里的打算,更遑论回家的迹象,因此今天这个消息就显得太过突然。
“阮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吴若初在电话中为难道,“阮小姐向工作的地方请了辞,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跟你联系过吗?”
阮慎谦顿了很久,“沒有。”
吴若初心想只怕得罪了大客户,不免暗暗叫苦。
电话中只有阮慎谦缓长的呼吸声,最后他问,“既然她已经走了,能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看一看吗?”
吴若初觉得这样或许不算违反事务所的规定,所以沒有请示聂琼,便应承了下來。
她带阮慎谦來到了位于冷僻郊区的收容机构,这里沒有海风的湿润,充满了冬季的枯干味道,阮慎谦吸入阮伊曾经逗留过的空气,徐徐穿过各色病人或坐或卧的走廊,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在吴若初的引路之下走进阮伊住过的小隔间,它和旁边的病房是打通的,方便阮伊照顾老婆婆。
隔间里只有荒置的小茶几和一张单人窄床,床上铺着老气横秋的红蓝格子床单,窗户里透进一束斜阳,映出了枕上遗落的一根发丝。
阮慎谦轻手轻脚在床头坐下,仿佛不想吵醒了床上睡着的人,他曾多少次在她睡觉时坐于床畔,想着她,也想着她妈妈,生怕会被自己的呼吸出卖。
他伸手拾起枕上的发丝,不足两指的长度,约摸是到齐耳的位置,在窗口的冬阳中泛着暖澄澄的色泽,像烧软的金属丝,比掌纹更细,比愧意更烫。他就这样一直坐着,陪伴着自己幻想出來的她,直到月光洒了下來。
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逃开他?
他是对不起她,可他已经用尽了每一滴心血來偿还。
吴若初试着提议,“阮先生,其实事情还沒那么坏,虽然暂时与阮小姐失去了联系,但我还可以凭借事务所的渠道继续为你寻找她的下落,你意下如何?”
阮慎谦用指尖轻捻那根发丝,“不必了,我不想再强求。”
吴若初有些沒想到,“这是你的决定?”
“对,无论她回不回來,我都尊重她的选择,我会放她走,只要她想。”
他说,落花可以选择她要去的方向,流水只需要成全她。
“阮先生,你爱她,究竟是不是因为她妈妈?”
“早些年,我总是告诉自己,她是她的女儿……”阮慎谦在月光中两鬓如霜,“可是到了后來,我只记得……她是我的伊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