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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一路飞驶,吴若初黑色的眼幕上晕着各色灯光,糊糊地渗开。逐渐地,这些光线稀少下去,喧嚣的声响也徐徐搁浅在耳窝里,只剩下一些树叶在头顶沙沙呢喃,稠密如雨。
摩托车似乎已经不在平地上,地势正缓缓向上,轮子底下有小石子摩擦的嘎吱声,四周的蝉鸣也大了好几个分贝,像在耳上装了振动器。
吴若初裸露在外的小腿擦过软茸茸的草叶,一阵轻痒,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黑暗又出现了一点起色,朦朦胧胧的微光在她眼皮外划过,稍纵即逝,难以求证。
“这是山上对吗?”吴若初这才明白,“失明”也是一件技术活。
“你才发现?真笨。”魏荣光驾轻就熟地在石子路上穿行,“不许睁眼,地方还沒到呢。”
吴若初有些等不及,想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里。她素來方向感不错,知道这里确实是有一座山的,这个城市一面靠海,另一面正是这颇有几分幽深的小山。由于这里和她的学校是一南一北,又沒人组织同游,所以她一直都沒有來过。
更何况,她听说几年前这山上发生过一件惨事,是关于一个落马军官的女儿潜入山中军事基地引起的风暴,虽然离吴若初的生活非常遥远,但还是留下了一丝不妙的印象。
正想着这些,魏荣光已经把车停下了,周围的野草蹭着车轮嚓嚓地响,魏荣光拉着她下车,然后她听见了一阵喷雾剂的声音,随之而來的是胳膊和小腿上毛毛雨似的凉意,以及一股驱蚊水的清香。
“原來你早有准备!你早就想带我來这里了?”吴若初想伸手拍打他,偏又不知道他的方位。
“嗯,我要把你带到这儿劫财劫色。”魏荣光将她拉到身侧,“当心脚底下。”
“好啊,那你要对残障人士温柔一点,走吧,导盲犬。”吴若初任他牵着自己前行。
他很绅士地带她绕过盘结的树根,散布的石块,帮她撩起前方垂落的繁琐树枝,吴若初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他一直在使坏吓唬她,一会儿说左边有坑,一会儿说右边有蛇,她偏不怕,偏要走得安之若素,气死他,气死他!
终于,魏荣光领着她停在了一片似乎很空旷的地带,四面的风畅通无阻,撞在面颊上。
“可以睁开了。”魏荣光用手掠过她的睫毛,吴若初急切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
就在她的脚下,是整个城市绚丽到极致的灯河,她的眼睛方才长时间处在黑暗里,此时乍一睁开,像是无数烧热的金子溅进眼里,茫茫的城市如同飘动的光雾,玉雕的浮萍,也如一颗割出了无数切面的钻石。
一盏盏远灯似梦似幻,随着她睁大又眯起的双眼,泛动着曲折荡漾的细浪,仿佛有漫漶的烟气升了上來。她揉了揉眼睛,都不敢大声呼吸,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这彩云琉璃般的画面震碎了。
“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吴若初惊叹。
“有天晚上,客户的车坏在山路上,我过來修,正好发现这个景很漂亮,所以想把它送给你,你喜欢吗?”
“喜欢得不得了。”吴若初捧了捧自己笑得还不了原的脸。
脚下极盛的光海映着山间的青树冷岩,好像他们二人处在世外幽境,尘俗是非都湮沒在清悠的山风中,他们沒有任何羁绊,沒有前尘之恨,后顾之忧。在这一刻,沒有什么能比眼前的人更加真实。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觉得他是比山下那片景致更美的所在。而她之于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直到多年后,每当吴若初在夜里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看见这炫目的盛景,每一粒灯光直朝她心头扎來,像一针针刺绣,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印象太过汹涌,导致那个画面一直在她的视觉后像中滞留,无法抛弃,她也不想抛弃。
在最心碎的时刻,她仰起脸只看到灰暗的天,垂下眼只尝到泪水的咸涩,唯有记忆中闪烁耸动的灯火,给了她最浓烈的慰藉。
那晚他们从平台上退下來后,吴若初才发觉四周还有许多微小的光点,它们是萤火虫,就是先前她闭着眼睛时映在眼皮上的模糊小光芒。
吴若初屏息端详着它们,那么柔和的光线,像是用软膏在空气里点染,它们渐渐聚拢在一起,如同一些碎片要拼凑出逝去的魂魄。
想到这里,吴若初忽然哆嗦了一下,“荣光,你知不知道这山上发生过什么,好像是一个军官的女儿,蓄谋损坏了她爸爸的东西,那件东西就在山上的一个基地里,基地外面装了电网,守卫的人全都配着枪,听说特别恐怖……后來她爸爸倒台了,她怎么样了呢,该不会是死了吧?”
“哦,我听说过那件事。”魏荣光抬手摸了摸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不定是死了,魂魄有可能还在山上,多半是变成了这些萤火虫,你不觉得挺像的吗?”他指指那些拼出各种形状的萤火虫。
吴若初听他又在吓唬她,赶紧提出另一种可能性,“也有传闻说她跟着她的男人一起走了……那个男人指使她去毁掉她爸爸的东西,好像是这样來着。”
“然后她就去了?”魏荣光叹道,“她真傻。”
“她不傻,她只是太爱他。”吴若初的音量越來越低,“如果你让我这么做,我也会的。”
他扳过她的脸,“我不可能让你去做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个男人,或许在他心里,他父亲也是那类人之中的一个。
吴若初浅浅一笑,沒有跟他争,两个人一度沉默下來,这沉默是舒缓而柔软的。萤火虫飘飘然越飞越远,或许是她身上散发的驱蚊水气味逼退了它们,微风像是小刷子,一点点蹭着她、挠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若初,我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她话音未落,他的两只手就轻轻举过她头顶,一眨眼的工夫,她胸前一凉,那块玉坠已经挂在了她颈间,绕着一圈缠绵的红线,那红线上沾过他的血,留着一丝凄迷的暖意。
她的脖子很白,红线的颜色太深,在夜光之下,就像肌肤上塌陷的裂谷,又像是一道红豆碾过的碎痕。
玉刻的菩萨闭目不语,一切答案留给世人醒悟。淡绿色的玉坠如冰,她抬手轻碰,指尖却仿佛被烫伤,她有些不相信地问,“这块玉,你送给我?”
他拿起她一只手,两人的手相叠,按在玉坠冰凉的表面上,渐渐将它捂得暖了起來,“若初,这是我的一颗心,你要替我收着它,一直收着它。”
胸口的玉坠似乎真的像心脏那般跳动着,吴若初仍未回神,“可是……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你妈妈会同意吗?”
魏荣光好像笑了一声,他在笑她的傻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如果你沒有把它从地上捡回來威胁我,它可能就彻底被我弄丢了,所以,它是你的了,从此以后你都要好好戴着,像我一样,不许让它离开你……也许我妈妈在天上保佑我,我才能这样靠着你,看着你,我能给你的东西不多,这块玉曾经是我最珍惜的,现在……我最珍惜的是你。”
吴若初痴痴地听着他的剖白,嘴角渐渐晕开笑意。她轻柔地握起那块玉,这是他的心,她将它仔仔细细收进自己的领口,吧嗒一声,清透的玉石触到了她的皮肤,她双手护住它,“魏荣光,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他抱紧她,执迷地寻求着一个约定,“不要摘下來。”
她在他怀里动弹不得,挣扎着点头。
“若初。”他叫着她名字的时候,那个“初”字总是带着叹息般的余音,“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跟我这个混蛋在一起?”
她或许可以说,别让我后悔。
可她沒有。
“我决不后悔。”她按着心口,语气那么刚烈。
这块玉她戴了好几年,直到嫁进了聂家。如今事过境迁,二十八岁的她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回忆中的深山萤火,化为了眼前弥漫着尾气的街道,由于刚下过一场雷雨,路面上各处都是大小水洼,吴若初不慎踩到一个,激起一串泥点,她浑不在意地抖了抖鞋子,继续往前走。
接下來她学乖了几分,腾出了些意识來顾及脚下的路况,试图绕开那些四散的水洼,它们就像被打碎后剥落在地的天空。
也许是她太费心地避着它们,竟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是一条快节奏的马路,有辆面包车从侧面疾冲过來,她一丝反应也无,依旧闷头前行。
直到喇叭声摔进耳中,她才回过神來,双脚要刹住步子已经來不及,眼看一幢白色的阴影就这么咆哮而來,司机奋力踩着刹车,吴若初一时呆了,整个人像是钉住了一般等着被撞。
下一秒,她忽然被人狠命扯了一把,整个人向后跌去,陷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