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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魏荣光从汽修厂回來时,吴若初还坐在魏婆床边,陪魏婆翻着老相册,一老一少意兴相投地闲侃着。
魏荣光看着这一幕,不知自己该作何感想,自从把吴若初带过來住的那天起,他就深知自己必定会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顾此失彼,而他也做好了那样的准备,虽然很难,但他一定会尽力让外婆和若初避免摩擦。
可是现在看來,他似乎过虑了,她们相处得分明很好,两人都像是有求于对方,魏婆需要吴若初的照料,而吴若初需要魏婆的认可和收留,所以,她们尽量绕开所有小磕小碰,彼此再和睦不过。
饶是如此,魏荣光心头的压力也并不能减轻分毫。
晚些的时候,吴若初洗漱完,从后院回到屋中,只见魏婆站在魏荣光房里,神情阴戾地望着正在对母亲遗照说话的魏荣光,这是每晚临睡前必经的仪式,像是某种神圣的宗教祷告。
魏婆微驼的背此时极力挺直,目光如钩,仿佛探向了极深远的年月中,魏荣光握着那只床头的相框,注视着母亲真善美的面孔,指关节难以察觉地轻抖,魏婆问一句,他答一句。
“我们的仇人是谁?”魏婆齿间迸出怒火。
魏荣光捏着拳头,机械地说道,“梁忠文。”
“他把我们全家害到了什么田地?”
“妈妈蒙冤入狱,我们家破人亡。”
“小荣!你要怎样给我们报仇?”
“我会让梁忠文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失去他拥有的一切,死不掉也活不过來……我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魏荣光说出这些决绝的字眼,余光已感知到吴若初出现在房间门口,她怔怔地看他,双唇微启,眼里尽是悲伤忧惧的光。
魏婆满意地结束了仪式,走之前抚了抚照片上魏念萍的脸颊,“女儿,你等着,再过几年,我一定要那畜生好看,要他跪下來求你原谅!”
昏黄的残灯下,魏念萍笑容悠远,不置一词。
夜已深,客厅里的老钟拖着不听使唤的指针慢慢走,每一步就像翻山越岭。魏荣光关上房门的时候,吴若初依然呆立在那里,未能从刚才凝重而怨毒的氛围中回过神來。魏荣光拉过她的手,她愣了一下,随即紧紧地回握他。
“若初,我刚才的样子,你是不是很害怕?”他歉疚地问。
吴若初拨浪鼓似地摇头,“有什么能让我害怕?就算是你也不能。”
她等着他回答,却只等來他猛然将她推到门页上,她低呼一声,随即咯咯地笑了起來,弯起的眼睛带着薄嗔,他的吻如同骤雨落下,溅起缭乱的水花,磅礴的水汽……
身后衰朽的木门发出可疑的裂声,好像即将破个大洞,吴若初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轰地一声摔出去了,她迷醉地闭紧了眼,双手慌乱地揪住他背上的衣服,他的鼻息就在她耳边,“现在……你怕了吗?”
她忙不迭点头。
静夜如空谷,时光如溪涧。半夜醒來的时候,吴若初看见他就躺在身边,如同与她在深林中小憩,墓穴中长眠。如果未來的每个夜晚都能如此,她别无所求。
他的睡姿依旧是长年累月养成的那种习惯,像一只被海浪遗弃的虾米蜷在床的边缘,几乎要掉下去。其实刚入睡的时候他是挨着她的,可是后來不知不觉就会变成这样,多年的不安渗进了血肉里,即使在人前尽可能不流露,睡眠却是最诚实的时刻。
每次吴若初醒來,发现他又缩到边缘去了,就会软软地蹭过去,搂住他的背,沒完沒了地紧贴着他,有时这个动作会让他苏醒,他发现自己把她撇在了一边,会很不好意思,翻个身就将她再次拥紧。
夜复一夜。
吴若初正式在魏家住下來之后,首先花了好一番工夫把整个院子打理了一遍,小而孤清的一个家,有了她的改造,宛如盛夏的一座伊甸。她拔掉了一些越长越疯的杂草,扫清了四处的残枝败叶,用抹布和拖把一点点除去了石砖上常年被中药浸染的黑痕。
她总觉得这院子只种一树海棠有些太空了,于是买來一包牵牛花的种子,信心满满地埋在土里,土的厚度、水的用量、花架的摆放她都严格参照书本,一双手黏满了尘土,指间还爬了一些三头六臂的小虫子,一般女孩都害怕的东西她却一点也不怕,只是笨手笨脚地把那些虫子放到一边的安全地带,让它们自觅生路,祝它们一路平安。
牵牛花开满了木架子,像一只只吵嚷恣肆的紫色喇叭,向着天空伸展呼喊。这就是吴若初喜欢牵牛花的原因,它的美丽带着声效,魏荣光从前的生活太静了,整个院子仿佛只能听到风声,而她想给他最绚烂的声响。
除了牵牛花,吴若初还指挥着魏荣光搬开几块石砖,开垦出了方方正正的一处新土,她在土里种上蔬菜,每天使劲鼓捣,一直蹲到腿麻才肯站起來。经过一番试验,她悄沒声地种出了新鲜的油菜、茄子、莴苣,还有红红火火的辣椒,远看就像是半边院子都给烧透了一般。
她摘下菜回到厨房炒好,端出來一尝,不光是魏荣光和外婆,就连陶阿姨都说味道不错。
那时吴若初已经通过自觉自省勤学苦练,攻克了做饭这项必修技能。刚住进來的时候,魏荣光给她做过一顿饭,那家伙平时看不出來,沒想到下趟厨房还挺像样子的,吴若初虎虎生风地吃完他炒出的一盘蛋炒饭,痛定思痛,从此立下毒誓,不把自己的厨艺提升到践踏他的地步就枉为人。
她在学校图书馆查阅食谱,循序渐进,节节高升,还不断向岳皑取经,在岳皑的住处练习了多次。
当时岳皑也像吴若初一样住到了校外,和卢凯一起。岳皑说她一点也不介意吴若初把厨房焚毁,因为如果哪天自己和卢凯吵架吵得再凶一点,这间厨房很有可能被砸个稀烂。
岳皑也不知怎么回事,沒头沒脑地就跟卢凯和好了,从此陷入分手又复合的漫长循环。卢凯起先只是哄她,说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会出轨,坚决下不为例,岳皑耐不住对他的情意,答应重新开始,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星期,她就撞见卢凯在糜烂的舞池里左拥右抱。
到了后來,卢凯也懒得再打造自己浪子回头的光辉形象了,他挑起一双桃花眼,很明白地对岳皑说,“我就是喜欢自由,就是花心滥情,可是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如果有一天我玩够了,而你还在,我会好好弥补你。”
这番话令吴若初笑断了气,她真想不通岳皑为什么还要相信这种男人,她费了好些口舌劝岳皑放弃,岳皑也无数次跟卢凯吵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但是临到头來,都是无用功。
“他就是仗着我离不开他。”岳皑耸肩一笑,取暖似地抱了一下吴若初,“你挑男人的眼光比我好多了,若初,我真羡慕你。”
吴若初抽动了一下嘴角,哭笑不得。其实她的眼光又有什么好,还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她在魏荣光身上投注的感情,只换來无限的瘾,即使是最浓盛的喜悦也如在大梦边缘。
他和她都能清晰地意识到那是梦。
然而一起做梦的感觉真好啊。
那间门庭冷落的小院,承载了他们生命中最酣甜迷幻的一段,哪怕是细碎的苦,也无伤大雅。他们早晨一起开着摩托车去上学,在旧城区的小路上轧出厚而宽的车辙,洒下的笑声如同一粒粒面包屑,平房上停着的雀鸟听见了,竟扑动着翅膀飞來,似是要來啄食。
吴若初坐在魏荣光身后,单手扣着他的背,腾出另一手來,轻点指尖在他衣服上写字,他根本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有些好笑地冲她喊,“别玩了,你抓紧我行不行?”
“就不!就不!”吴若初嘟起脸,手指依旧不停地划弄,偷偷写出“我爱你”,为自己的浪漫字体而暗自倾倒。
他沒怎么弄懂她的真情告白,只感觉她的指尖戳在自己背上麻麻痒痒的,像是她化身成的小昆虫在上面跳舞。
随着摩托车行驶过一间间大小店铺,整个旧城区也从一夜沉睡中渐渐醒了过來,店家们投入了新一日的营业,陶阿姨也打开了面馆的大门,吴若初跳下摩托车,飞奔过去塞给陶阿姨两只自己做的紫菜饭团,又匆匆地跳回了车上,就像一只敏捷的袋鼠。
陶阿姨听见小荣无奈地说,“下次等我停稳了你再下去……”
吴若初敲着他的背,“知道了知道了……”
但陶阿姨和魏荣光都清楚,下一次,下下次,她还是会一样地冒失。
望着他们骑车远去的身影,陶阿姨欣然微笑。她看得出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快乐,尤其小荣,他的快乐已经是那么少了,或许天上的魏念萍看见他如今过得好,也会放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