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邱灿华也过来了,相当不满地嚷道,“不就是吐了吗,她那个胃,比神仙都金贵!你们都在这矫情什么,让客人看笑话!聂鼎,你快跟我去敬邵局长一杯,芊芊就先跟她妈妈腻着吧!”
聂鼎的脸色极度阴沉,但他似乎没有充分的忤逆理由,于是随邱灿华而去。
吴若初带着芊芊来到商务中心一侧的小花园里,这里有花草树木和清新的空气,应该会让她好过一些。芊芊渐渐收住了眼泪,吴若初蹲在她面前,用指尖蹭蹭她的泪痕,“告诉妈妈,你怎么突然吐了?是吃坏什么了吗?”
“都怪奶奶刚才非得给我吃鹅肝!”芊芊扁扁嘴说,“我说了我不想吃,可是奶奶一定要逼我吃,说那是特别贵的菜,我要是不吃就没有大小姐的样子,可我就是不喜欢吃!奶奶不讲理……”说着又抽噎起来。
“好了,别哭了。”吴若初心疼地揉着女儿的肩,暗怨邱灿华就是这么专横。芊芊和她爸爸一样,吃不惯那些奢侈的东西,鹅肝对于他们来说只能是反胃的极品,也难怪芊芊会吐成这样。
吴若初对女儿说着宽心话的时候,蓦然听见背后有缓慢而落寞的脚步声趋近,她回头一看,是个她从未谋面的年轻男人,穿着白如月光的衬衫,看上去清瘦而冷寂。
男人的眼光从芊芊脸上转到她脸上,片刻,他露出一抹复杂的浅笑,很古怪地说了一句,“她和她爸爸真像。”
吴若初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你认识……我先生?”
男人却不回答,只是走到芊芊跟前,弯下腰对她说,“胃里还难受吗?叔叔教你一个办法好不好?”
“什么办法?”芊芊眨巴着眼。
他牵起芊芊的手,吴若初刚要说些什么,他就先开口了,“你放心,太太,我没有恶意。”
他拉着芊芊向前走,吴若初跟上去,三人来到一株湿漉漉的茉莉旁。男人对芊芊说,“闻了这个花香,你会好很多,试试吧。”
芊芊大口大口吸进茉莉纯天然的香气,脸都快埋进了花丛里,只消一会儿,果真觉得胃里的不适感开始消退。
她心觉神奇,开心地冲那个男人笑了,“嗯,我好像真的舒服多了!”
“谢谢你啊。”吴若初很感激地对他说。
“不必。”男人抬手阻止。
就在此时,从花园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不耐烦的喊声,“林阡,快过来搭把手!”
“哦,来了!”叫做“林阡”的男人再次望了芊芊一眼,就加紧步伐离去,单薄的背影融进夜色。
芊芊把鼻尖贴在茉莉上轻嗅,恍然大悟地对妈妈说,“我想起来了,有一次爸爸也告诉过我,以前他吃坏了东西,只要一闻茉莉的香味,很快就没事了。”
吴若初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可以联想到什么,还未捉住头绪,就看见聂鼎从对面走来。当他注意到那株茉莉的时候,有一瞬的失神。这时芊芊说话了,“爸爸,你说过你闻到茉莉就不会难受了,对不对?”
聂鼎一愣,“对,我是说过……”
然后他伸手触了触茉莉圆圆的叶子,有碎裂的水珠从叶片滑进他掌心。
由于芊芊已经好转,聂鼎便提出要带她回宴会厅。“现在把她交给我就好。”他苦恼地朝大厅那边指了指。
五年合作良好的夫妻关系,无需他多言吴若初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他必须呆在宴会上,可是又不想再去应付那些烦人的应酬,所以,他把女儿留在身边,至少可以向别人传递一种暗示,那就是我要照看女儿,我没空,很抱歉。
女儿倒也愿意跟着爸爸回去,虽然那里有可怕的奶奶和无聊的宾客,但至少还有一些小朋友。
父女俩走后,吴若初在宽阔的花坛边坐了下来,也不去计较裙子会沾上多少尘土。夜风微凉,周围静悄悄的,她把脸埋进掌中,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永不醒来,不知多久,她感觉有人在她身旁坐下。
“你来干什么。”吴若初身心俱疲,今晚跟他纠缠不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荣光随口说。
“你去哪里消磨时间不好?非要坐在这儿?”吴若初拿下了自己捂脸的手,调动所有恐吓天赋怒视着他,“你再缠着我,我就报警了!”
“这个地方好像不是你家开的吧,我怎么就不能坐了?警察才不会理你。”魏荣光顺溜地顶回去。
“行啊,你要坐这儿是吧?那你好好坐着,我先走了!”
吴若初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就作势要撤,魏荣光比她更快,跨了一大步拦在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吴若初咬唇,一边挣扎一边去扳他的手指,他怕弄疼她,不敢捏得太紧。
当她恨恨地将他的手抖落,并在他胸口重重一搡时,他的身体虚晃一下,那颗试图强横的心开始四分五裂。
吴若初挣开他之后,一口气窜出十几米,她只希望他立刻在她眼前消失,越快越好,因为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再也无法隐藏对他的感情。
她的步子应该加快,脚下却软绵绵的,每移动一寸都像踩在刀刃上,她渴望他永远不要再出现,然而当他真的识趣地消失,她又能受得了吗?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落荒而逃很没有底气的时候,背后他仿似梦呓般的声音让她猛然停住了脚步。
“若初。”他轻轻地唤。
那淡到极致的两个字,却拥有摧心的力量,吴若初感到胸口如被穿刺,蒸腾出一片血雾。他叫她若初,就像是热恋时最动情的呢喃。
很多人都这样叫她,可是她唯独喜欢他的叫法,那个“初”字在他念来如同带着叹息,他像是在叹她的好,叹自己的无能为力,叹当下的快乐和前路的迷茫。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飘逝在这夜风里,“若初,你教我吧,怎样才能像你说的那样,忘记那些该忘的?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只要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没有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我还是不想忘,你信吗,我想记住。”
吴若初管不住自己,缓缓转过身,他已经走到她身前,她的眼泪一滴滴打在他的衣襟上。
他几乎是立刻俯身去吻她,手指紧紧缠住她的长发。她感到自己难以承受那个火热的吻,他像是要把她彻彻底底揉进体内,弥补这些年来的天各一方。
她快要喘不过气,可是依然情不自禁地拥住他的背,唇齿缱绻中,她尝到了刚才那只桔子的甜香,犹在他嘴里未曾散去,像一阵奇异的毒瞬间流遍她全身,她仿似回到最柔情蜜意的时光里,把他给的琐碎美好当作整个宇宙的财宝。
她想,早在那时,她就已把今生的甜美尽数用完。往后再有,也不过是回光返照。
真的太甜了,甜得无法忍受,甚至泛起了苦。她太久没有体会过这么激烈的味道,身体开始出现不良症状,毫无理由地痛起来,尤其是腹部,一阵阵翻滚的绞痛,还有凌迟一般可怖的心痛。
她放纵自己最后几秒,拼尽全力去摄取他的体温,收集他唇际残存的滋味,呼吸着他的沸腾气息,够了,她这么对自己说,然后狠了狠心,一把推开了他。
魏荣光对此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茫然地晃了晃,站稳了,很无辜地望着她。
“魏荣光,我们没可能了。”吴若初尽量不带哭腔,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刚才的事情被聂家的任何一个人看见,你明天就会被徽野请走,我不是在吓你,如果你还想呆在徽野,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她掉头就走,非常坚决,蓝色的裙子被夜风吹起,像是飞溅的浪花。
他没有再追上来,而是在原地蹲下,黑色的西装和地面的影子融为一体,无限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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