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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洋来的时候,暗市之中尚还没有正式开启,他也不急,在集市旁边找了一个酒店住了进去,这才发现,附近不少酒店都被人订满了,随后他也就释然了,洛阳为十三朝古都,暗市中淘换出来的老物件,名气不少,因此每逢节日,四周城市之中,都会有大的古董商来碰碰运气。
没有办法,之下,叶洋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休息了起来,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便从酒店起了床。
外面的天空还是濛濛的清亮,远处初升的红色骄阳,在远处黛色的青山之上若隐若现,照耀着这一个古老的千年城市。
金光夹杂着一丝现代的都市,将曾经有的骄傲开始慢慢磨灭,虽然这里依旧是旅游之都,但是却也难经沧桑,不负稻米流粟的盛唐都市,夹杂了一两分的落寞。
金门街乃是洛阳地区集会的固定场所,古洛阳附属九县以及周边农村,每逢新初一十五,天空染墨时,古董,字画商便会在金门街之上摆摊叫嚷,有的人会点几盏鬼灯,就几盏鬼火,挂在摊位边,鸡鸣之中,虽热闹非凡,但是却如同坟场一样。
点燃鬼火,自然不是为了让常人看的,而是一种身份的标示,所谓‘土货’,‘荒货’,‘倒斗人’,行走商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联系方式。
自然,那是古时候的盛景,现在却是已经不复存在了,以前洛阳地区的领导为了发展旅游业,曾想过再现这一场景,但是后来又觉得鬼火之类,像极了封建迷信,而盗墓贼,地老鼠之属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所以最后也就不了而之了。
五点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正冷的季节,但是金门街上的路灯却已经明亮了起来,叶洋已经能够看到,在街道之上已经开来了不少的拖拉机,和三轮车,甚至还有的农家坐在马车驴车之上,拖拉着货物,倒也是别有一番特殊的味道。
叶洋转悠了一会儿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现在的时候,属于古董与古玩的季节还没有来到,主要是卖货物的摊贩才会来抢地界。
忽然的,叶洋借着昏黄的灯光,好像发现了一点什么,越过稀稀疏疏的摆摊人群,朝着一个看上去颇为特殊的人而去。
这人看上去应该不是汉人,脸上戴着一个丑陋而又血红的钟馗面具,上身穿着一件很是厚实的羊毛皮夹克,而下身则是黑蓝色的牛仔裤,但是面具只是遮掩了他脸的下半部,露出高高龚起的眉骨,但凡汉人,眉骨多是斜,而河南人则是属于典型的汉族血液,所以脸型之上一般是能看出河南特色的。
不过,真正吸引叶洋的却不是这人的面目,而是他摊位旁边的一盏鬼灯。
何为鬼灯...只不过现在这边都没有了鬼灯之说了,而点燃鬼灯说的则是这货儿不干净,这个不干净又多指的是土货,虽然也有可能是偷盗别人的黑货,但是既然摆在了暗市,也是明晃晃的主。
这人盘膝而坐,身前铺了一个蓝色的帘子,在帘子之上摆了几件东西,叶洋看的分明,一件是红色刷漆‘紫口铁足香炉’,一个足有鹅蛋大小的千眼菩提子,还有一块看上去黑不溜秋的石头,椭圆形,叶洋估摸着应该是原石之类的东西。
叶洋走上前去,然后蹲伏在这摊位之前,想要伸出手,拿起货物,但是这人却一出手,拦阻住了叶洋的动作,用粗糙的话道:“货臊的很,不能乱摸。”
“臊不臊,只有摸了才知道。”
叶洋开口说道,这一句话一说出,叶洋就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这人应该是属于地老鼠的一种,所以从才以面具示人,不过应该不是在洛阳的土里面刨食吃的,因为叶洋了解之中,这边一般不戴面具,山西那边对于鬼神之说倒是有所顾忌,认为戴面具可以祛邪走阴。
所以地下开工之前,一般都会请一个鬼神面具保平安。
而对方口中说的‘货臊的很’,这一句话,既是一种提醒,又是一种拒绝。臊得很就是这东西棘手得很,我这是土里货,你不是专业人,不懂得吉福祸財,最好少碰。
而另一种意思则是说,我这东西很贵,用手乱摸,坏了,你不懂价值,我说价值你不懂,觉得我在宰肥羊,大家还是少一点祸端为好。
但是听了叶洋的话之后,这人看了叶洋一眼,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也没有多说。他说的拒绝,拒绝的都是熊瞎子,这些人整天那个放大镜,在摊位之上不懂装懂,还喜欢装行家,见到东西,不看假的特征,就看真的特征,而且出钱少,是能压就压。
至于真正的行里人,这人自然是想要赶紧脱手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东西,摆出来古玩行当中,划分甚细,各种玩家自有一套标准。
以不同玩家分为鹰,狼,虫,熊,羊,虾六个等级。
鹰往往是指国家级的文物鉴定专家,故宫博物院的研究员,眼光毒辣,手中真品极多,意为高高在上,位于整个古玩圈的巅峰。
狼,经验丰富,往往都是古玩店主,能够初步分辨真货假货,鉴赏能力较高,一般不会买到假货、
虫,则是进入了古玩圈的大门,往往接受过专门的相关教育,但是经验不足,多掌握理论知识。
至于熊,听起来厉害,其实是暗指‘熊瞎子’
这些人往往是半路出家,缺乏文物辨认能力,往往看过几本相关书籍,就觉得自己相当在行,买东西,看货物,不看不同,只看与真品的相似。
听故事,抱有幻想,贪图便宜,是他们最普遍的特点,不管对不对,喜欢就买,整天在地摊上转,但也正是这些人,养活了整个古玩圈百分之八十的地摊主。
比熊还差的是羊,就是羊牯,又叫大肥羊。专指什么都不懂,但是比较有钱还爱附庸个风雅的富豪老板。
羊牯,一般比较有钱,但是缺乏鉴定能力,人家说什么他信什么,而且从来不听劝,他们每年至少在古玩市场地摊上花费几十万元。
当然了,人家有钱,也不蠢。知道自己不懂,所以一般会请人帮忙买东西。除非说,他所托非人,被中介联合古玩商坑了,狠宰。
不敢说能够分辨真假,追溯朝代。但是估价,看器还是略懂一二的。
至于虾,是指小虾米,也就是潜在的玩家。这些人来自各个方面,有旅游者,有来玩的学生,有闲的没事儿跑来猎奇的老外。
一般来说,虾米们最喜欢买点乱七八糟稀奇古怪好看的东西,不求是真的,就是图个好玩而已。放在这儿了。
叶洋看这人,不说话,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那个瓷器香炉拿了起来,这香炉看上去已经有了一段很长的历史了,铜灿灿的炉身上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已经有了些许的绿毛,尤其是炉足的底端,还有一些干了的湿泥,看上去,从地底刨出来没几天的样子。
叶洋却是不急,先将铜炉放在掌心里面仔细的摸索,然后将炉足上的干泥挖了一点儿,放在了嘴里面,仔细的品尝了起来,这一尝在行内之中,叫做吃真假。
一般而言,要是土货,那么自然是从土里面刨出来的,而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不同的深度,土的味道以及气味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洛阳铲使用的探土之法,若是土货上有泥,那么把土一尝,就能够知道是后来作假还是刨出来的货色。
叶洋仔细品尝了一下,这干涸的土夹杂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道,而且还有一种植物或者是动物,尸首腐烂之后,在土层下消化成腐殖层的特殊味道。这一种味道一般而言是做不得假的,虽然有的高深的文物贩子,特别深入地底挖来的‘葬土’涂抹于文物之上,以此作假,但是相比而言,这一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很小。
将嘴中的腥土吐出之后,叶洋又将这个香炉放在手心里面仔细摸索,不大的香炉,估计也就巴掌大小,放在手里面刚好将叶洋的手心覆盖,他将香炉翻开,露出了香炉的底部。
宋代之时,理学兴盛,一般而言,佛教或者是道教被打压,基本上官方甚少铸造香炉或者是大鼎之类的宗教祭祀用品,但是当时瓷器盛行,青瓷白瓷,哥窖等五大名窖,开始出现。
‘紫口铁足’四字可以作为当时瓷器的典型判断标准,紫口铁足的形成,一般是因为胎骨的含铁量高,在还原气氛之下,在瓷器的足部露胎部分呈现出黑色,所以叫做‘铁足’,而瓷器的顶端部分,有一层淡淡的薄釉,因为常年的时间积累,所以便泛出灰紫色,后来一些学者便将之称为‘紫口’。
这个香炉可能是因为时间太长的缘故,在炉身的两端已经出现了细小的缺口,影响了一点品相,不过叶洋却并不注意这个,而是在香炉上自习摸索了一阵儿,手感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条细线,他轻轻扒掉炉身上的泥灰,仔细看了一会儿,不说话,沉吟了起来。
那个带着钟馗面具的汉子,看到叶洋一时间静了下来,也没有多说话,而是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的石头。
“土货不明码,全看有缘人。”叶洋吐了一口气,然后对带着面具的汉子说道。
汉子沉默了一会儿,久久的没有说话:“我们那儿,没有这样的规矩。”
叶洋也不再意,轻轻一笑说道:“这儿是洛阳,不是山西。”
面具汉子再次沉默,但是叶洋却能够透过面具看到对方的眼珠正在滚动,看起来对方像是在犹豫什么。
这一种土货,虽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是弄出来的东西,能够识货的人也少,所以这才是叶洋所谓的‘土货不明码,全看有缘人’的说法,他觉得对方既然是土里刨食的,那么应该也懂得这一个道理。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叶洋也伸出手,与对方握在了一起,不过叶洋只是伸出了两个手指头,这是一种试探。
两人的手一时间碰在一起,也没有说话,过了小半晌,这个带着钟馗面具的男子才轻轻点了点头。
叶洋从自己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了两沓钱,然后交在了对方的手上,他也没点,拿出一个麻布袋,然后将钱塞在了麻布袋之中。
一件东西入手,叶洋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这一件香炉以严格的标准来说算不上精品,但是相对而言已经是不错的佳品了。
而且他觉得这件香炉应该不是宗教用品,而是殉葬用品,理学之时,正是中国厚葬风气盛行的时候,讲究虽死犹生,叶洋之所以敢这样笃定,就是因为拿东西,他在这香炉上摸到了那根细线。
外行人眼里,一般看不出称谓,但是内行人眼中,这线不是线,而是叫做‘小青龙’,青龙在古代又称为镇墓兽,一般而言按照风水学中四象之说,是要在墓穴之内点出四象灵脉,若是没有,便以货物进行替代。
这件香炉不管是做工还是式样,叶洋都觉得没有问题,但是还是不敢买,现如今古董市场良莠不齐,作假几乎到了每一个时代的顶端,况且暗市之中,骗子繁多,硬货贫货难分,没个滤糟去粕之法,会输的连裤裆都不剩下。
但是在触摸到小青龙的时候,叶洋下了决心,这一件香炉,两万是入费,那么请出去之后,少说也能赚个七万八万,刚巧能够弥补一下他之前阴沉棺的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