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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炮击
就没见过这么审案子的,蒋智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案子也审的太离谱,就提醒了一声:“长官!”
没想到袁世江反倒转过脸来责备道:“不是我说你,你刚才说的话牵强的很,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当什么间谍!孩子上东洋学校又怎么了,告诉你,我也上过倭子的中学,咱们还多长官也上过倭子的军校,难道这些人都是间谍?”
蒋智自持读过不少书,平时也算能言善辩,但遇到了袁世江这样的家伙还真没办法,况且细一直琢磨,自己抓人的理由还真不怎么充足,不过毕竟心中不服气归不服气,毕竟人家军衔比自己高,只得忍气吞声的不说话了。
柳翠翠坐定后,一个劲地对程子强使眼色,意思是:我没事了,你也赶紧把自己给摘干净了啊。可挤了半天眼睛也不见程子强说话,就着急地说:“少校,其实他都不是倭子的间谍。”
“哦?”把目光落在程子强身上,见他剑眉朗目的,坐在那又腰杆笔直,觉得这不是一般人物,就转脸问蒋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蒋智说:“当时我们在抓逃兵,结果从他们身上搜出两把枪来,一把自来得,一把白朗宁,你再看看他这幅苦力打扮,怎么会有得起这两把好枪?所以我觉得他们身份十分的可疑。”
翠柳翠翠见形势不利,刚要说话,程子强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她。这时袁世江又问道:“你别说长官我不讲理,不过这事儿,你得和我好好说道说道。”
程子强说:“少校,我叫程子强,大伙儿都叫我苦力强。这枪是我们出城的时候从倭子暴徒手里夺过来的,当时倭子在城里杀人放火,我们实在呆不下去了,就聚集了几十号人,一起冲了出来,出了城才散伙。”
袁世江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说:“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你也算是血性汉子了……”
他话还没说完,程子强身边的那草头蛇已经忙不迭地说:“长官,是真的,要是没这两把枪壮胆儿,我们还真出不来呢。”
蒋智见袁世江的心眼儿好像又活泛了,忙说:“长官,你别听他们花言巧语的,”他一指程子强身边的面目猥琐的男子说:“别的不说,就说他,我认识他,他叫草头蛇,是个老兵油子,干的就是拖枪开小差的行当,这种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
那草头蛇几乎是跳起来说:“我是老兵油子不假,可我这回是正正当当的退役的,是风老帅亲自批准的!”
蒋智冷笑道:“那我当这个少尉还是大总统亲自任命的呢,说谎也不怕闪了舌头。”
草头蛇举着手说:“孙子骗你,我要骗人让我天打五雷轰。”
蒋智说:“就是天打六雷也不够劈你的。”
袁世江一拍桌子说:“好啦好啦,头都给你们吵晕了!草头蛇,怎么回事你说说。”
草头蛇清清嗓子说:“那是两年前了,风老帅还没过世。有回来我们团巡视,我不小心站岗睡着了,给巡岗的军官抓个正着。那家伙平常就不待见我,居然直接把握带到风老帅那儿去了。当时风老帅正在那儿练毛笔字呢,就问:什么事儿啊。那巡官就和老帅说了。老帅一听,那个火大啊,就说:虽然现在是和平时期,可倭子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作为军人懈怠不得,贻误军机,该枪毙!这下惨咯,当下就过来两个卫兵把我往外拖啊。可是才拖了一半儿,老帅又说:等等!人命关天的事,我还是写个手谕的好,咱们现在要依法办事了。
于是又把我拖回去,问了我名字,我眼睁睁看着老帅用毛笔写了我的名字,处罚原因,决定按贻误军机,枪……可就写这个毙字的时候,半天都没落下笔去,然后瞪了我一眼,骂了声:便宜你小子了。几把把那张手谕给扯了。另外又起了一张,写了我的名字,处罚原因,决定打一百军……可这棍字又半天没落下去。又耗了分把钟,老帅火大,又几把把这张手谕也撕了,然后下来踹了我一脚说:“你给老子滚吧!”
我当时才从鬼门关回来,也蒙了,就傻乎乎问了句:“大帅,我滚哪儿去啊。”
老帅说:“你从哪儿来就滚哪儿去,我看见你就闹心,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一琢磨,我是从家里来的啊,于是我就回家了。长官,我这可是正正当当的退役啊。”
草头蛇话音未落,就惹袁世江哈哈大笑起来,蒋智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转过脸去偷笑。其他人不敢大笑,只得低头强忍着,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风老帅是草莽出身,不认识几个大字,晚年虽说喜欢写上两笔书法,学问却没什么长进。风老帅写手谕的时候,可能是赶巧枪毙的毙字不会写了,才改打一百军棍,可是恰恰这个棍字也忘了怎么写,就只好让草头蛇“滚”了。这个草头蛇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袁世江还没笑够的时候,黄中尉派人来说饭熟了,他此时也饿了,想快点结束这案子,就问草头蛇:“既然你是退役的,就好好过日子呗,为什么要去当倭子的间谍?”
草头蛇噗通一下跪下说:“长官,冤枉啊。少尉手下那个上士,原先和我一起当兵的,和我有仇,故意陷害我。”
袁世江问:“他怎么个陷害你?”
草头蛇说:“这话就长了,当初我们驻地吧……有个小寡妇……”
袁世江一听觉得有趣,正待在听下去,空中忽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程子强闻声脸色一变,大喊了一声:“敌人炮击!”同时一个鱼跃将翠寡妇母子扑到,滚到房子的角落,用自己的身体把那母子护了个严严实实。
王一田和蒋智也算是正规军人,受过一些训练,情知不妙也纷纷找掩护,并且有意识地避开了玻璃窗户。
“轰轰轰!”数声巨响,紧密的爆炸声让人分不出到底落下了多少颗炮弹,大地剧烈地颤动着,房间的玻璃全震碎了,屋外涌进的爆炸气浪吹的碎玻璃片子四散横飞,倒卧的人体也因为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内脏都仿佛被震酥了。
“啊……!”炮声停息,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到了幸存者的耳朵里。
在程子强的保护下柳翠翠母子除了受了些震荡,此刻觉得有些恶心外,并没有受其他的伤害。王一田和蒋智也没有手上,草头蛇是老兵油子,寻找掩护的时候也知道避开玻璃窗。但是站在袁世江身边的四个卫兵虽说牛高马大的,但是战术素质实在是垃圾,四个人中只有一个见机的快钻进了桌子底下,另一个动作比他稍微慢了点,只钻进去半个身子,屁股露在外边,被钉满了玻璃碴子,此时正疼的连声惨叫。剩下两个最笨,被碎玻璃打成了蜂窝一样,连惨叫都不会了,只能有一声没一声的**。但是受伤重的是小顺子,他完全没这方面的经验,一直愣在那儿动弹不得,结果一块大玻璃片飞过来,刚刚把他的喉咙切开了,程子强抬起头时,正看见小顺子的喉咙跟喷泉似地往外冒血。
程子强急忙飞身过来,伸手掐住小顺子的颈部大动脉,连声喊道:“救护兵!救护兵在哪里?!”草头蛇此时也从炮击震荡的晕眩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
程子强这才腾出手来,对着王一田和蒋智喊道:“快离开房子,敌人还会炮击!”说完看见袁世江居然还在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果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颇有大将风度,再细看才发现他两眼发直,显然是给吓呆了,膀子上插了一小块长条玻璃也不知道痛。多亏托了卫兵的褔,替他挡住了大部分横飞的玻璃,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运气也还是不错的。
程子强见桌子下边晃晃悠悠钻出一个卫兵来,忙对他喊道:“快带少校出去!”
翠寡妇母子此时腿都吓软了,她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别的不说,几个伤员的血就连喷带射的铺了一地一墙。就是想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了。程子强上前连拖带拽的才把两人也弄出屋子来。
外面的情况更糟糕,到处都是乱哄哄的。缺乏训练的士兵根本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只知道四下狂奔,其实在刚才的炮击中,只有几发发炮弹击中了基地的操场,其他的都落到了围墙以外,属于近失弹。但是大口径炮弹的威力实在是非同小可,光那震动就让人无法忍受。
此时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官应该马上安排部队疏散,但是王一田和蒋智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袁世江此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并且他的裤子都已经湿了。
程子强保护的柳翠翠母子才逃出屋子没几步,空气中又传来那恐怖的尖啸声。
“卧倒!!”这下程子强还没喊,王一田和蒋智先大叫起来。
又是一轮猛烈的炮击。
“不要让自己的身子贴着地!内脏受不了!”在卧倒前,程子强对着翠寡妇耳朵喊道。
炮击过后爆炸声并没有停止——一个弹药库被击中了,引起了连锁爆炸,各种碎片和子弹带着死神的问候四下横飞。
弹药库的连锁爆炸还没有结束,第三轮炮弹又飞来了,这次的炮击的更加准确,又一个弹药库被引爆了,在爆炸结束后的十几分钟内,偌大的一个基地已经看不到一个能活动的生物了,而且静的可怕,只有燃烧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伴随着幸存者的**。
程子强甩甩头,感觉自己并没有受伤,唯一的问题就是脑袋还嗡嗡的响,耳鸣不断。他又低头摇了摇身下的柳翠翠,柳翠翠已经给吓的脸色苍白,但是也没有受伤,倒是小德子目光呆滞,鼻孔里也流出血来。程子强摸了一下德子的脉搏对柳翠翠说:“没事的,受了些惊吓和震动,好好静养几天就好了。”
安抚了柳翠翠,程子强站起身来四下观望了一番。周围的景象有如地狱一般,尸横遍地,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在离炸点较近的地方,尸体更是没一个囫囵的,强大的爆炸气浪把尸体身上的粗布军装都撕烂剥光了,幸存的士兵**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目光呆滞地想四周张望着。
程子强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上面刺绣着一颗金星和一行字母evalee。他把手帕交给柳翠翠说:“把孩子眼睛蒙上,这不适合孩子看。”
草头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说:“顺子死了,小子毛还没长齐呢。是他妈我的错,打炮的时候没掐着他血管儿……”
程子强问:“你伤着没?”
草头蛇苦笑道:“我就是命硬,怎么着都死不了。”
程子强扶起柳翠翠,把小德子背在背上说:“咱们走吧,炮打得这么准,不是提前设好了诸元就是附近有炮兵观测。这个地方不安全。”
草头蛇顺着程子强的目光看去,一发炮弹刚好落在那群逃兵中间,由于逃兵都被大绳栓成一串了,不能及时疏散,这一发炮弹下来,五六十号逃兵和看押他们的宪兵已经没有几个能出气的了,多亏他们被袁世江提出来当间谍审了一盘,不然现在多半也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血肉了。
程子强、草头蛇和柳翠翠才走了没几步,一只血淋淋的手就伸过来揪住了程子强的裤腿,柳翠翠原本就胆战心惊的,这一看当即两腿一软,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