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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过去了,皇帝一直都没有踏足雪明宫,这是自南妃入宫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宫本就是各种小道消息极为发达的地方,而雪明宫的动向更是一贯受人瞩目。
于是有人说南妃言语无状,胆敢与皇帝争吵,有人说她行为不端,竟然夜不归宿,还有诸如恃宠而骄、酒后无状、私相授受、淫乱后宫等等乱七八糟的窃窃私语,被小心翼翼却又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开去,指向这位宠冠后宫的南妃娘娘此番已彻底失宠,皇帝问罪指日可待。
雪明宫原本是各司署最为上心的一座宫院,各时节的献礼,平日里的孝敬,那是争先恐后,花样百出,各处的主司、掌事都以与雪明宫有交情为荣,可看了眼下的局面,不少人开始敬而远之,更有甚者连分内之事都一拖再拖。
若有雪明宫的宫人前去理论,轻者搪塞敷衍,说“我们这里人手就是这些,总要先顾全皇后娘娘,再说还有贺嫔和海嫔两位娘娘,这一位刚得了公主不久,另一位正怀着龙嗣,哪里能怠慢?姑娘还是多等一时吧,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重者干脆恶言冷语,“如今都落到了这般田地,还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吗?劝你们有点眼色,日后雪明宫败落了,也能换个地方安身立命!”
受了刁难的宫人虽然心中不平,好在雪明宫此前“财大气粗”,这短短的时日也不算什么。
至于时令的东西,南江雪平日对各人赏赐颇丰,他们便拿出这些赏赐上下打点,总是不能委屈了他们娘娘才是。
时至夏末,却仍是烈日炎炎,这几日空气又连续窒闷,雪明宫虽是冬暖夏凉的好所在,但这样的天气也不免难过。
去年夏季,解暑的冰块早已屁颠屁颠地送了过来,可现下就是拿着金银去求,也都是求之不得,最终还是雪明宫的内监总管薛盛私下里找了御前的康瑞,这才弄到了一些。
康瑞对着薛盛唉声叹气,“也不知你们娘娘那日到底去了哪里,又跟陛下说了些什么,打那之后陛下的情绪就一直很坏,‘雪明宫’三个字根本没人敢提。你回去也好好劝劝南妃娘娘,纵是感情再好,陛下终是天子,这般拗着,既苦了自己,也恼了陛下。”
“是是,多谢康公公。”薛盛嘴上应承着,心中却在苦笑。
相处近两年,他如何不知自家娘娘的脾气。
不同于宫中的任何一位嫔妃,她率性,有主见,骨子里透着骄傲,平日向来和气,跟大家说说笑笑,为人也大度,但对于某些事,却是倔强的很。
尽管尔燕和薛盛严令宫人闭好嘴巴,免得惹自家娘娘心烦,但那些窝囊气还是偶尔传到了南江雪耳中。
“你们掌着库房的钥匙,开了,该赏赏,该用用,留着那些东西发霉吗?我们雪明宫,何时需要宫人自掏腰包贴补日用?”
“另外跟大家说,不必去求,有便有,没有便没有,多大点事至于低声下气,若有不知死的奴才当真玩火玩的忘乎所以,我也不介意亲自送他们一份轰轰烈烈的前程。”
南江雪对尔燕和薛盛如是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玩火,作壁上观者有之,暗中相助者也有之,大着肚子的海日还专程去了雪明宫。
“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往我这里跑。”南江雪扶着海日坐下,吩咐人上了茶。
“这种淡淡的绿茶对娘娘和胎儿都是有益的,夏日里也能解暑,您试试。”小五对海日道,“只是饭后过一个时辰再饮用为宜,也不可贪多。”
“小五的话,我是一定要听的。”海日笑道,喝了一口,只觉浅浅清香,很是舒爽,于是又点了点头。
“算起来,当是还有两个月便会生产了吧?”南江雪问。
“是啊。这小家伙最近在肚子里越发不老实了,倒似是想快点出来呢。”海日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满脸都是温柔,“待他出生后,姐姐若得空,跟我一起教导他可好?”
“我倒是有空,只是你可放心?”南江雪笑道。
“姐姐,”海日敛去慈母容色,看向南江雪担忧道,“最近宫里的传言很多,不少人见风使舵,妹妹听了很是气闷。姐姐跟陛下到底是怎么了?陛下素来最疼姐姐,往日就算偶有龃龉,很快也便好了,现下如何会闹成这般?姐姐那日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当真跟陛下吵架了?连妹妹都不能说吗?”
“你只顾着自己的身子就是了,不用挂心我这里。”南江雪浅浅一笑,却未多说。
“我如何能不挂心?”海日道,“宫里的那些奴才,惯会看人眼色,拜高踩低者不在少数,陛下这么长时间不来雪明宫,姐姐可该受了多少委屈!”
“我知道姐姐非我们这般的寻常女子,可在这深宫之中,陛下的意志便是一切,姐姐……还是要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才是。红颜易老,久别情淡,姐姐洞明聪慧,何以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南江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海日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许是我多虑了。姐姐何等样人,跟陛下又是怎样的情分,想来自是不同的。”
“陛下近日确也是事忙,除了给太后请安,偶尔去皇后和贺嫔那里坐坐,看看两位公主,大都在勤政殿处理公务,其他人那里也都没去,雪明宫遭人苛待,定然也是不知情的。”
“皇后娘娘倒是申饬过一些宫人,只是却没见多大改观。姐姐这里若是短了什么,只管遣人知会妹妹,妹妹虽然不济,好歹肚子里怀着龙胎,他们也不敢过分慢怠了。”
南江雪点点头,既而问道,“妹妹最近可曾去过寿安宫?太后可还好?”
“昨日便曾去过。听说近日天气闷热,太后先前不大有胃口,曲姑姑让太医院专门留了人在寿安宫伺候,陛下也甚是关心,好几日陪着太后一道用膳,昨日我去时,见太后容色如常,想是一切都好。”
说着看向南江雪,“我知姐姐因北地的事心中不快,但太后毕竟是太后,陛下的生母,天下最尊贵、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陛下又最是孝顺,姐姐能退便退一退吧。”
南江雪笑了笑。
退?如何退呢?
她是可以如以往那般面对截杀了信使,冷眼旁观着那场阴谋展开的长孙太后,还是任由她的步步算计,令她的至亲兄弟互生嫌隙,以北地的不稳换取庙堂的安心?
这与当年沈明铮扶植南怀仁祸乱北地,究竟有何区别?
她无法信任并且深深厌憎这个披着端庄慈爱的外表,实则却口是心非、心机深重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恰恰是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的皇帝的生母。
她不知该怎么做,她在等待皇帝,那个她少时偶遇,拥有着明亮笑脸,令她愿随他收起羽翼、步入深宫的男人,等待彼此冷静下来,做一番推心置腹的倾谈,好让她知道,于他于己,未来的路该当怎样去走。
只是,他们都太固执了,执着于自己的立场和为难,谁也没有率先踏出一步,又或是担心倾谈变成争吵,如上次一样,变成一种相互的伤害。
何以至此呢?
或许她该主动一些吧?毕竟是她在指责他的母亲,毕竟是她让他担心了一夜,毕竟,他是皇帝。
是啊,他是皇帝,不是那个有些窘迫的寻药少年,不是那个与她并肩而立的天家皇子,而是金龙宝座上的至高君王。
他的话便是圣旨,他的意志便是一切,他对她已经很好了,是她忘记了君臣之道、后妃之德,是她,僭越了。
※
一场暴雨在黄昏时分如长河泻落,在皇宫里砸出澎湃的水雾。
南江雪走出文源阁,一席白衣转瞬间便即湿透。
拨开尔燕撑起的雨伞,她对着一众宫人喝了一句,“若跟着,就都站远些!”
清冷的表情,凌厉的眸子,以及那满头满脸的雨水,让众人忍不住都打了个寒颤。
尔燕着急地看向佑晴和小五,想是这两个娘娘自北地带来的人能上去劝劝,怎可任由她这般淋雨,可就是跟了她很久,对她太过了解,两人更加不敢动作。
就那样走到潭边安静地坐了下来,连天的雨柱击打着池塘,盛开在尾声的荷花似是抵不住这般的大力,倾折下去,落了满池粉色的花瓣。
一道闪电撕开厚重的沉云,滚滚的雷声里,女子的双瞳刹那间被映的雪亮。
原本窒闷的空气被暴雨濯洗,携着一种透彻的清凉,直直灌入肺腑。
她似是在想些什么,又似正在恍惚间放空,然身后的一众宫人却都是忧心如焚。
一向持重的尔燕不知所措,小五咬着嘴唇,雨水不断顺着她的长睫落下,薛盛忍不住直跺脚道,“我……我去请陛下吧!”
“可雨这么大,若再生出是非……”知双搅动着双手,脸色苍白。
“我去请大公主!”佑晴焦虑地看了一眼那孤独的背影,一边哭一边跑向了雨幕深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把伞撑在了头顶,南江雪抬起头,看见沈心诺正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一言不发地拉起南江雪,沈心诺所幸也丢开了雨伞,就那样携着她一路步入了长乐宫。
吩咐备了姜汤,取来了换洗的衣物,大长公主挥退了雪明宫的一众宫人。
“你们都去收拾一下,这副样子,再若病了,还嫌你们的主子不够烦吗?”沈心诺道。
见佑晴、尔燕等人迟疑不愿离去,于是带着一种讥诮沉了脸,“怎么?由本宫亲自伺候南妃娘娘你们也不放心?你们如果有用,还来找本宫做什么?退下!”
一声呵斥,众人不敢再多话,纷纷退了出去,沈心诺则陪着南江雪喝了姜汤,泡了个热水澡,又重新换了衣衫。
整个过程,两人都很沉默,直至沈心诺煮好了茶,与南江雪相对而坐,才缓缓开口。
“可是想通了一些事?”沈心诺看向南江雪。
南江雪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微微叹了口气,沈心诺道,“第一次见到你跟陛下在一起,还是你随你兄长来祇都的那年,惜巧节那晚,我曾远远地见到陛下与你偶遇,当时我还在想,那姑娘是谁呢?”
沈心诺的思绪一时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洛河之畔,她看到一位青年公子温柔地拂去女子鬓边的落花,又见四弟沈明瑄来至女子身前,两人含笑见礼,并肩而去,而她的目光却再次落回到那青年公子的身上。
回了回神,她续道,“后来,太安殿宫宴,我才知道,原来那姑娘竟是靖国公府的南大小姐。”她笑了笑,“第一次听到陛下跟我说起你,是他在你17岁生辰后,从北地返回祇都。”
“秦昭衡见到他乔装出了关阳要塞,于是将此事告知了我。我替他瞒下了此事,不过当时我讥讽他说,以靖国公府的力量和南大小姐在北地的势能,对他夺嫡之事自是大有助益,但他却对我说,他只是想看看你,绝不希望将你卷入祇都的纷争。”
“他跟我讲述了你们的几次相遇,从雪归山,到燕京城,再到祇都,他说在你心里,他可能只是一个朋友,但对他来说,你,却已经成了他的心之所爱。”
“他在讲述的时候,样子很温柔,还带着一种伤怀和潦倒,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感情是那样真诚、强烈,这在天家,实属难得。”
南江雪的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
“此后,他为你征战极北,你为他南下祇都,我真心为你们高兴。我想,在这后宫之中,未来的史书之上,终是会留下一段美好的故事,而民间,也定会将这样的帝妃传奇写成话本,传颂大江南北。”
沈心诺说着抬起眼帘,“而伫立在北地以南的那座关阳城,也可以不再是披甲之士经年把守的要塞之地。我乐见其成。”
“只可惜,”南江雪的眸子暗沉下去,“那座关阳城不只是伫立在北地以南,还牢牢地立在人的心里。”
“包括你吗?”沈心诺问。
“或许吧。”南江雪露出了一抹苦笑。
半晌沉默后,沈心诺再度开口。“在这皇宫之中,我跟四弟和六弟的关系还算不错,也希望他们能各自得偿所愿,只是……”她顿了顿,似在考量,又似有些厌烦,“有些事我想你应当了解。”
南江雪看着沈心诺,微微点了点头。
“六弟把你随他出宫的事情告诉我了。最近他被盯的很紧,有太后的耳目,也有陛下的人。他不好见你,怕给你惹麻烦,但他让我转告你,赵弋死了。”
南江雪的身体轻轻一颤,眼瞳也明显一缩。
“他是在转移的过程中被人杀死的,而下手的,恐怕不是太后的人。”沈心诺注视着南江雪。
南江雪怔了一怔,随即微笑起来,“那么,可是陛下的人吗?”
提出的是问题,用的却是一个肯定的语气,与此同时,她的双眼已动荡起了一层水光。
“那日的事,你对陛下说了?”沈心诺问。
南江雪点点头,“只是没提裕亲王。不过若他不曾疑心太后,想来也没那么快找到赵弋吧。”她说着又笑了笑。
“长孙太后这般机关算尽,佛口蛇心,我也不曾想到。只是陛下,你想他怎样做呢?那是天元的皇太后,是他的生身母亲啊。”
“是。”南江雪静静道。
注视了她一会儿,沈心诺的眼中满是同情与怅然,好半天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北地那边的情况,殿下可有帮我打听?”南江雪问。
沈心诺拿着茶杯的手则不自禁地颤了一颤,这样的反应令南江雪的心随之沉落下去。
“哥哥和云儿之间……”她看着沈心诺。
“确已生了嫌隙。”沈心诺微垂了一下眼帘,“尤其在靖远侯一事之后,大公子虽然请旨拒封,但仍饱受非议,行事也越发低调小心,不过……你二弟似乎并不大领情。”
南江雪闭上了眼睛,只觉一股寒凉自脚底升腾起来,心中一阵绞痛。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一双秀眉紧紧蹙着,温热的液体漫上她的眼眶,然后安静地滑落下去。
“你……”沈心诺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想见见墨碣。”南江雪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