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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台是祇都城西的一处古迹,周围有浅溪流经,翠竹环绕,景致不错,只是位置较偏,店铺不多,一些酒肆、古玩店和寻常百姓的小摊会开在附近,虽失了繁华,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入夜,店铺打烊,老百姓收了摊车,家中亮起烛火,升起炊烟,余下的人基本在酒肆和古玩店中流连,街道上行人稀少。
两匹马不急不缓地走在通向洛桑台的路上,马上骑士一人着紧袖长衫,另一人劲装打扮,正是前来赴约的南江风和他的贴身护卫龙羽。
路边的院子里传来母亲训斥孩子的声音,不远处的酒肆中飘来一阵酒菜的香气,一切看上去都很寻常,然而南江风的双眉却忽然轻轻一皱,与此同时,身侧龙羽的手也已握在了剑柄之上。
“主子。”他看向南江风。
南江风微一点头,两人同时勒住坐骑,龙羽的长剑在夜幕里锒铛出鞘,划过一道白色的冷光。
那母亲仍在责骂孩子,酒肆里酒菜的香气仍然在空气中飘荡,而凌厉的箭矢却就在这样的氛围里从四围破空袭来,拉开了一个不一样的夜之序幕。
锐器撞击声起,南江风和龙羽利剑翻卷,拨开激射而来的箭雨,瞬间投入进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马匹中箭长嘶,偶经的路人四散尖叫,街道两旁有人打开大门,见状之后吓的一边缩回脑袋一边也跟着发出喊声,酒肆和古玩店中的客人堆向窗口,胆大的人跑了出来,也都是站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波箭雨停歇,十余名黑布蒙面的杀手从街角和房檐上纵跃而至,举起明晃晃的刀剑齐齐攻向南江风和龙羽。
白刃翻扬,剑风四起,杀手们彪悍的进攻和他们死寂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也同时说明,这绝不是一群普通的杀手。
一剑击开一人的正面进攻,南江风的手臂顺手反向一撩,在背后的袭击者的腿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那人闷哼一声向后退去,而一串暗器又从另一个杀手的袖间甩出,带着一股劲风直扑南江风。
龙羽脚步一转,身体瞬间移位,如虹的长剑将那些暗器尽数削落在地,接下来身体急窜,转眼间便来至了那暗算者的面前。
“留个活口!”南江风低喝一声。
尽管人人挂彩,但杀手们的攻击却依旧狠辣无比,只是他们面对的是鹰卫出身且身经百战的南江风和龙羽。
既然最初的那一波箭矢偷袭不曾伤到他们,接下来却哪里还有胜算,三四个人重伤倒地,若不是要留活口,他们之间恐早有人丢了性命。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一马奔驰而来,窜过慌忙闪避的围观者,径直突入战圈。
马上之人蓝紫衣裙,从背后撞开两名杀手,对着南江风喊道,“上马!”
动作爽利,声音清脆,然而说话之间,一个杀手手中厉芒一闪,来人的马匹竟被一刀豁开,哀鸣着喷出大股鲜血。
南江风飞身上前,一把将那人扯下即将栽倒的坐骑,拉至自己身边,龙羽则是几个跨步,挥剑破退了趁机攻上前来的敌人。
“大公主?”看清来人的脸,南江风吃了一惊,杀手们听到之后不由快速对视了一眼。
就在这一短暂的犹豫之间,龙羽已再次重创两人。
“小心!”南江风发了一声喊,话音刚落,另一波箭矢再次纷射而来。
沈心诺只觉他左臂一圈,已将她稳稳护进了怀里,带着她滑步飞退,同时右臂翻转,瞬间拨挡开近身的数枚羽箭。
刚阳沉静的男子气息和着羽箭森凉的冷气笼罩在她周围,令她的一颗心忍不住一阵悸动。
“主子!”龙羽已再次纵至南江风身侧,之前攻击他们的那十几个蒙面人本已重伤,如今躲闪不及,竟全数中箭倒地。
房舍之上,又一批攻击者现出了身形,有人似正与人缠斗,剩余的人再次跃下街道,手臂抬起,弩机连发。
南江风手臂一紧,将沈心诺的整个人带至右侧,与此同时,一支弩箭险险地从他身体左侧疾飞而过。
一道凌厉的风声蓦地响起,围攻中的一人突然身体一僵,胸前赫然突出了一根铁钎,鲜红的血水随即从口中流下,令他的瞳子现出了一丝难得的惊疑。
与此同时,两匹马径直撞开人群,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自马上长身而起,如同展翅的飞鸟,两个纵跃已至眼前。
白芒如雪,红色血光飞溅,反应不及的攻击者顷刻之间重伤数人,其中一个杀手面巾扯落,下巴立时就被白衣人卸了。
朝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后者当即走上前去,从那被卸掉了下巴的杀手嘴巴里抠出了一个小小的药囊。
放开沈心诺,南江风的嘴角边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小雪。”
来人正是离开皇宫的南江雪,身边跟着的则是护卫墨碣。
此时,另有两名黑衣人同时从房舍上飘身跃下,正是负责外围防卫的鹰卫。
上前几步,在一地狼藉中单膝跪倒,其中一人低头道,“大公子,大小姐,属下等护卫来迟,请大公子、大小姐治罪!行刺者皆为死士,未有逃脱,却也没能抓得活口,属下无能!”
向周围扫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杀手,除了那个被南江雪卸了下巴的家伙,余者尽已口吐黑血,当场身亡。
“起来吧。”南江风对两名鹰卫道,随即转向大公主沈心诺,躬身道,“臣方才唐突了,殿下恕罪。”
南江雪也对沈心诺行了一礼,开口问道,“殿下怎会在此?”
沈心诺看了一眼南江风,问道,“大公子给中枢省的书文,可有回复?”
“臣未曾收到。”南江风道。
“所以我才会过来看看。”沈心诺道。
南江风和南江雪对视一眼,已然明白。
中枢省想来是故意压下了那书文,等着南江风跟雍夙会面,日后才好再给他找些麻烦。
沈心诺对庙堂之上的尔虞我诈看来很是清楚,而此番亲自前来,已算是为他们作保解围了。
对着大公主齐齐躬身,两人由衷道,“多谢殿下!”
沈心诺正待答言,街头巷尾突然传来了大片嘈杂之声,一前一后来了两拨人,先到的是渠宛太师雍夙,身边带着两名护卫,分开围观者大步走来。
随即赶至的是祇都的王都城防军,举着火把亮着兵刃,一边呵斥着老百姓一边将南江风等人团团围在了当中。
带队武官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当街闹事杀人!来呀,把他们全都给我拿下!”
“是!”应喝声响起,官兵开始收缩包围圈,不过动作非常小心,毕竟眼前的场面太过骇人——死的都是蒙面黑衣人,而立于正中的那几个虽然身上带血,却似全然无碍,显然个个身手不凡。
南江风和南江雪都没说话,龙羽和鹰卫也只是防卫性地靠近两人身畔,并没有过多动作,雍夙则抄手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率先开口的是大公主沈心诺。
她上前两步,对着那气势汹汹的带队武官道,“站在这的有渠宛的太师,有靖国公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你拿不了谁。去把你们的孔将军叫来!”
“你……你又是哪个?”那带队统领心下一惊。
渠宛太师?靖国公府?这样的人他确实拿不了。可这女子又是谁?竟然敢说“去把你们的孔将军叫来”。孔将军,那可是他们城防军的大统领!
手臂一抬,沈心诺亮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令牌之上,赫然刻着一朵盛开的金盏花。
作为王都城防军的武官,即便是低阶武官,却怎能不识得这刻有金盏花的皇室令牌,吓的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小人该死!贵人饶命!”
“还不快去!在这啰嗦什么!”沈心诺不悦道。
“是是!”武官急忙磕了个头,爬起来慌慌张张地跨上战马,纵马便往城中奔去,扔下跪了一地的属下一个个不知所措。
围观的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场面血腥,那几个人似乎来头甚大,却仍然不愿就此散去,或者说更加不愿就此散去。
“这位贵人,莫非是大公主殿下?”渠宛太师上前两步,对沈心诺施礼问道。
沈心诺点点头,还了一礼,“雍太师。”
雍夙一低头,既而又转向了南江风和南江雪。
“南大公子,南大小姐。老夫本在洛桑台迎候大公子,听说这边出了事,又迟迟不见大公子前来,心中不安,于是赶了过来。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些刺客是些什么人?”雍夙问道。
年近半百的渠宛太师身形不高,生的也很和善,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深邃。
“这里还有个活口,太师不如问问?”南江雪看着雍夙,弯了弯嘴角。
这样的表情雍夙并不陌生,一年前与这位南大小姐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笑里藏刀的厉害丫头。
“南大小姐这样说,不会以为这些人是我派的吧?”雍夙微露讶色。
“大公子,大小姐,确实都死了。其中有两个像是渠宛的纳祜人。”龙羽上前禀道。
纳祜人,渠宛的一个少数民族,骨高额宽,毛发发达,且右耳从小就会穿戴七枚耳钉。
他们大都生长在山林里,以狩猎为生,体质极好,身手敏捷,一些人会被培养成护卫或是杀手卖给贵族,价格颇高。
南江雪“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雍夙身上。
“这不能说明什么。”雍夙摇摇头,坦然道。
“的确。”南江雪一笑,看向地上那个被卸了下巴的杀手,“不过好在有人活着。就让我们看看,一个死士究竟有多大勇气活着。”
女子口气平平,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百般酷刑,喉头都是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