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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篝火晃动,俘虏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放亮,营地中便再次忙碌起来。眼下是十二月的冬季,勘察加半岛上的昼长,已经缩短到八个小时不到。而即使天亮了,厚重的云层也总是昏昏沉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风雪。
“主神庇佑!我们得尽快南下,今天就得走!…”
探索队长祖瓦罗眺望了会北方的天空,又和山部猎手姆兔交谈了一会,就知晓了时间的紧迫。随后,他先是吩咐武士们,收拾营地中的酒水、铁器和粮食,又找到眼圈黑深的僧兵渡边真澄,把对方任命为俘虏的队头,兼做翻译。“主神见证!把俘虏分为两组,一组是有手艺的,另一组是没手艺的!有手艺的,王国有优待!有大大的优待!…”
王国武士们持斧环立,祖瓦罗神情严肃,召集十九个大船俘虏。渡边真澄用日语和朝鲜语,分别说了按照手艺分组的要求。接着,养马人助一郎一脸茫然,脖子上戴着主神的黄金护符,又用手紧紧的攥着,走到了另一侧去。
“助一郎,会养马!去那边…”
俘虏们瞪大了眼睛,都眼巴巴的看着助一郎。很快,就有两个王国武士,给助一郎除去绳索,发了件保暖的皮袍,给了一个装着鹿血的水袋。然后,他就被安排去管理三匹大马,负责给大马安上拖行重物的雪橇车。
看到这样的待遇,俘虏们的表情瞬间变化,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羡慕。很显然,助一郎凭借养马的本事,在眼前的夷人部族那里,获得了立足的依仗。从此,助一郎再也不用担心被杀头,也不用和他们一起喝菜汤了!
“.助一郎脖颈间的,是黄金的护符?啊!那些夷人没有收掉他的金符吗?…”
低低的议论声,在俘虏中响起。而早有眼尖的,也看到了僧兵渡边真澄、船奉行村上季通,两人脖颈间的黄金护符!…
“佛祖啊!渡边大人和村上大人,都投降了夷人,被夷人发了免死的金符!…”
听着这些议论与猜测,船匠金善树抿了抿嘴,低着头,心中闪过思量。这雪原上如此酷寒,哪怕夷人不杀了他们,他们穿不暖、吃不饱的,也未必能熬过去!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被夷人的头领看重才行…
片刻后,金善树弓着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然后,他看了眼一脸复杂的寺社头领僧兵渡边,“噗通”一声,向夷人头领祖瓦罗磕头行礼。
“菩萨保佑!大人,小的金善树,给您磕头了!小的从小是木匠的出身,会造海船、会做木工活、还能给您做雪橇!…”
“主神见证!你是?…”
祖瓦罗眼神闪动,看着跪倒在身前、面露期待的金善树,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有些羡慕的神情,最后才看向神色变幻的僧兵渡边真澄。
“嗯?他会的是什么?”
“.”
僧兵渡边真澄沉默片刻,在祖瓦罗凌厉的目光中,缓缓蹲在雪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其为船匠,善木造,会造海船…”
“啊!主神庇佑,会造海船的船匠!…哈哈!西海的海船船匠!可正是陛下点了名,一定需要的大匠!…”
看到这个答案,探索队长祖瓦罗神色一怔,随后面露狂喜。他大步走上前,在金善树畏缩的神情中,好好打量了对方一会。接着,他低下身子,竟然亲自把金善树,从雪地上扶了起来!
“阿依古!天啊!…大人!小的…小的自己起来,小的不敢劳烦您…大人…”
“主神见证!这个,给你了!…”
祖瓦罗一脸慷慨,把自己脖颈间的黄金护符解下,亲自给金善树戴上。接着,他握了握金善树的头发,让武士们拿来一件暖和的皮裘,给瘦小干瘪的船匠裹上。最后,他吩咐左右,指了指远处鹿拉的雪橇帐篷。
“赞美主神!他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把他带到帐篷里,好好歇息。一天给他三餐,伙食按我和石坚的标准。接着,南下的时候,他都住在暖和的鹿拉帐篷里!”
“是!赞美主神!”
两名王国武士恭敬点头,看向船匠金善树的目光,顿时亲善了许多。金善树一脸懵逼,被两个武士带着,去了暖和避风的帐篷里。随后就有人送来一块烤煮的鹿肉,几块不知用什么做的饼子,甚至还有一袋烧化的雪水。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啊!好疼!不是梦…”
金善树坐在柔软的皮毯上,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顿时疼的叫唤。可他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待遇,眼下虽然不是梦,但简直和做梦也差不了多少了。他咽了口口水,看了会面前香喷喷的鹿肉,犹豫了半天,没敢吃。他只是一边吃着烤软的玉米面饼子,一边小心的向着帐篷外探头张望。
“主神庇佑!还有谁?还有谁有手艺?站出来!有赏赐和优待!…”
“啊!夷人头领在要匠人!只要是匠人,就能活!…”
看到助一郎和金善树的待遇,俘虏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都变幻不定。数息后,又一个朝鲜水手站了出来,两下跪倒在祖瓦罗身前。
“大人!大人!小的叫朴顺帆,是船上的帆匠,也是船上的老水手了!小的家里世代都是帆匠,只要竹子和草叶就能造帆,手艺可好的…大人,求您收下小的吧!…”
“嗯?”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看向僧兵渡边。渡边一脸苦涩,无言了会,在雪上写下“帆匠”两字。
这些船上的朝鲜水手与匠人,本就是被掳掠而来的,对京都的寺社没什么归属感。而若是这些人都投靠了胶人头领,那即使对方把遮洋船还给他们,他们也凑不够人手开走了…
“主神见证!什么是帆匠?…”
“帆匠…会造帆、补帆、调帆,便于航海借风…”
“啊?船上的帆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快,具体说说!…”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光头,无奈地转过身去。他和朴顺帆连说带比划,聊了好一会,才再次在雪上写下几行文字。
“帆形不同,借风不同。船驶八面风,方形借顺风,箕形(梯形)借侧风,三角借逆风。而头巾顶帆可提船身,让船轻快…至于遮洋船所用,多为箕形斜帆。左右平衡,可加横条,升降自如。船帆可用竹条、草叶,无需棉麻,造价低廉…”
“主神啊!什么?你们的帆,竟然能借八面的来风,连逆风都能借吗?什么箕形帆、三角帆、头巾顶帆、斜帆?我航行了三年,竟然一个都没听过!…咦!你们的帆,不是用棉麻造的吗?竟然用竹条和草叶?…呼!果然和陛下说的一样,西海诸部的造船航海技术,要远远地胜过王国啊!…”
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眼睛,看着那些雪地上一时难懂的描述,又看了看跪地叩头、一脸恭顺的朴顺帆。他沉吟片刻,再次亲手把对方托起,又掏出一个闪耀金光的主神金符,给这个重要的帆匠戴上!
“主神庇佑王国!去!把他也送到帐篷里,和那个船匠住在一起,一日给吃三餐,都按照武士的待遇!…记住,安排两个武士,把他们两时刻看好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是!队长!…”
“啊!阿依古!…谢大人赏!谢大人赏!…”
帆匠朴顺帆攥着手中的金符,欣喜若狂。他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跟着带路的武士离开。而看到他也被赐予了金符,剩下的七个朝鲜水手全都站了出来,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大人!大人!我们愿投靠!…”
“哈哈!主神庇佑王国!突袭这支大船的部族,可真是我做出的、最果断的决定啊!”
祖瓦罗面露喜色,又一个个问了剩下的朝鲜水手。可惜的是,接下来几人的回答,不是什么操帆、种地,就是什么编草绳、做泡菜…祖瓦罗问了一圈,就大手一挥,让他们站到另一侧去,却没有什么金符的赏赐了。
“还有吗?你们这些,嗯,和部落的武士!有会特殊技艺的吗?…”
“.”
蛎崎家的武士们默然不语,互相看着的眼神,都有些奇异。他们不时看一眼戴上金符的船奉行村上季通,又看一眼当了夷人翻译的僧兵渡边真澄。众人之间,似乎有暗潮在水下涌动,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种奇异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和国武士,率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腿上受了好几处伤,被简单地包扎过,但脸上没什么血色,明显失血过多,说话也有些虚弱。
“喔!大谷站出来了!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啊!他…他要投靠夷人?不怕家主责罚吗?…”
“没办法…他不站出来,那可就熬不过去了…”
“是啊!村上奉行不是也投靠夷人了吗?还有那个京都来的渡边组头…”
“嘘!…”
听到众人的话,看到站出来的受伤武士,船奉行村上季通脸色有些难看。他可没有投靠夷人,只是被夷人逼着,戴着金符站在一边,不许开口说话而已。此刻,他看了看左右两个看管他的王国武士,鼓起勇气,低喊了一句。
“大谷健刚!家主对你,可是…呃!…啊!…”
村上季通刚刚出声,就被两边的王国武士一人一棍,抽翻在雪地里。而看到这一幕,受伤武士大谷健刚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村上奉行!对不住了!…若是吃不饱穿不暖,我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实在是,对不住家主了!…我佛慈悲!愿佛祖宽恕我,接受我的忏悔…”
“嗯?主神庇佑!这个家伙,看起来很特殊啊!…他是什么工匠,会什么?”
祖瓦罗眼神闪动,看向旁边的渡边真澄。渡边真澄又默然了好一会,才躬着身子,写下了两个字。
“铁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