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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老太太那边打电话叫您过去。”靳欣正直直盯着房顶,老工人福阿姨走进来,带着点惊慌。
“这么晚了,什么事?”靳欣身子依旧保持着半躺的状态,只抬起头来盯着福阿姨,“你慌什么?”
福阿姨定了定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就觉着何婆婆打电话来的语气都有点不对,好像是生着气的。”
靳欣心里便咯噔一声。
何婆婆是从小跟在妈身边伺候的丫头。当年妈跟着爸私奔了,私定了终身,人家吴家是不肯承认这段婚姻的,所以陪嫁什么都没有。结果是何婆婆听说了小姐的下落,忠心的丫头自己偷偷收拾了包袱,躲过了吴家人严厉的盘查逃到吴冠榕身边儿来的。无论是当年的旧社会,还是后来建国后的文革时期,靳家最苦最难的时候,都是何婆婆陪着吴冠榕一起熬过来的。文革的时候,何婆婆被遣散,不能再住在靳家,可是何婆婆还是想尽了办法偷偷帮着照顾靳家。
虽然对外都说何婆婆是母亲的陪嫁丫头,事实上何婆婆对吴冠榕的情分是要超过姐妹去的,所以母亲有什么事儿都不避着何婆婆,而何婆婆的情绪态度就能直接折射出母亲的心情来。就像从老警卫员郑银桥那就能窥知父亲的情绪一样。
今儿何婆婆竟然是含着怒气的,靳欣这心里就是一翻个儿,“老宅那边今晚有什么事儿吗?”
福阿姨点头,“我接了电话就没敢怠慢,赶紧打听了下。说今晚上是老爷子老太太回请蔺家祖孙,兰泉和简桐作陪。”
靳欣挥手,“我知道了,你先帮我备车吧。”
福阿姨离开,靳欣坐在原地努力思忖。家里跟蔺家越走越近,这的确是她心里最怕的事情。因为提到蔺家,就会想到靳欢。更让她抓狂的是,姐姐已经死去多年,所以她更无法去猜测当年的事情蔺家人知道多少,姐姐又对他们说过什么。
今晚上老宅那边打电话叫她过去——她知,祸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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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靳欣并没有想待会儿的对策。想也无用,索性随机应变。她只是拨儿子的电话。
梅轩接起电话来就笑,“妈妈,刚放下电话,怎么又打过来了?”
“妈妈今晚格外想你。”
梅轩笑着,嗓音里却似乎有了点哽咽,“妈妈,都是儿子不孝。我这就安排最早的班机,我回家陪您。”
靳欣的眼泪无声流下来。其实儿子滞留在j国长久不归,她如何能猜不到为何?最爱的女人成了弟弟的妻子,如果在家势必要亲眼看着他们夫妻和美,看着她为弟弟产下麟儿……
“妈妈就是想问你一句话:梅轩啊,如果有一天你的事业没有了靳家背景的支撑,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
梅轩笑起来,“妈妈您说什么呢?我承认在我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多亏了靳家的背景和您的帮衬,但是儿子又岂是永远躲在祖荫之下的稚儿?儿子早已经可以自己面对一切。”
“坦白说,妈妈,靳家的背景对于儿子来说,虽然曾经是极大的助力,但是也是儿子心上极大的负担。所以这两年儿子已经小心翼翼剔除靳家的影响。”梅轩说着叹了口气,“再说,时代毕竟已经不同。外公如今早已退居二线,那么靳家的影响力自然会慢慢减弱下来。妈妈,我们总归要靠自己。”
靳欣合上电话,心里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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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欣到了靳家的时候,蔺家祖孙已经离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吴冠榕就是再有气,也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来惩罚自己的女儿。
靳欣走进靳家的时候,吴冠榕甚至是在笑的,伸手拉住靳欣的手,“小欣啊,这么晚叫你过来,妈没打扰你的休息吧?”
靳欣怔住,赶紧回握住母亲的手,“妈妈您说什么呢,这么见外。我是您的女儿,您什么时候叫我就叫我。”
“妈妈是今晚上睡不着。今晚上请客,陪着客人喝了两盅长相思,酒气现在郁住了,得散散才能睡。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以体己的话自然要对小欣你来说。”
“妈妈我懂。”靳欣点头。
吴冠榕拉着靳欣进了西厢房,靳欣的心就有点颤。
旧式四合院,各个屋子的方位和安排都是有讲究的。若论单进院子来说,堂屋自然是老两口住着,东厢房一般是儿子这一脉来居住,西厢房则应该女儿这一脉来居住。所以当年兰泉就住着东厢房,而西厢房自靳欣出嫁之后就一直空着。
这里,当然也是当年靳欢跟靳欣一同居住的屋子。如今老太太在里头存着的都是两个女儿小时候的物件儿,权当是个念想。
靳欣当年还不觉得什么,可是今儿跟着母亲走进西厢房去,却觉得胆战心惊。
吴冠榕径自笑着,拉亮电灯,指着墙上挂着的老式相框。那时候的相框做得跟大镜子似的,特别大,四周有木头框,刷着红油漆;框子里头是两大块玻璃,玻璃中间衬上彩纸,彩纸上头用相片角贴着一大片的照片。每一个相框里头的相片,细数起来,大大小小都得有几十张之多,一个一个相框地排列起来,简直就像个相片墙。
吴冠榕指着相框,“还记着这张照片么?那会儿你段叔叔从上海回来,买了一挂三层的珍珠项链。虽然那珍珠是假的,可还是把你们两个喜欢得不得了,抢着都要戴。摄影师叔叔来了,你们两个还没决定好究竟是谁戴,后来妈妈没办法,就用大红的纱巾扎了一朵花,哄着你。你这才答应把项链给姐姐戴,你头上扎着纱巾花。可是你看你的小眼睛,里头还是含着眼泪。后来摄影师叔叔建议让你戴上项链,再给你们俩照一张,结果你的小脾气就发作起来,死活也再不肯。非说再照的已经不是最初那一张……”
靳欣听着,眼睛黯了黯。那时候她才多大,两岁左右吧。
“还有这张,是你姐姐入队了,爸爸给你姐姐买了条新裙子。那个年代新裙子不是很好买,尤其是这样鲜艳的红裙子。你就吵着也要,爸爸就哄你,说等你明年长得跟姐姐一样高了,这条裙子就给你;不然你现在也穿不得,太长了……”
靳欣别开头去。那红裙子她记得,她当晚就拿着剪刀将那条裙子给剪短了!
姐姐难过地哭泣,爸爸为此要打她。她当时却梗着脖子跟爸爸反抗,说“爸爸说我不能穿只是因为裙子太长,那我就把它剪短了,我自然就可以穿了!爸爸凭什么打我,这根本就是爸爸说出来的——除非爸爸之前那样说只是为了骗我!”
那天爸爸恨得真的要打她,是姐姐扑过来挡在她前头。看着爸爸的黄铜烟杆一下子一下子落在姐姐身上,她觉得很痛快。
她有什么错?同样都是爸妈的女儿,凭什么那项链和新裙子都可着给姐姐?她凭什么就什么都要用姐姐剩下的?她不要!
“妈妈,您今晚上是有话要说吧。您不妨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了。”靳欣失去耐心。
母亲这样一幅幅照片讲过去,是想干嘛?难道想勾起她的所谓痛悔之心,让她意识到自己当年错了?
其实就连母亲这个动机都是偏向的。凭什么就这样肯定当年姐姐什么都是对的,她却什么都错了?如果姐姐当年没有私心,她干嘛将自己弄得那么乖巧完美,将爸妈的注意力和夸奖都给夺走,难道不是做给她靳欣看的吗?
门上一响,靳万海站在门口,“妈妈,我有事情想问靳欣。”
吴冠榕转身离开,靳欣一看二哥手里抱着的一大摞信,脸就刷地变得苍白。
那些当年那个时代部队统一用的牛皮纸大信封,她如何能不记得?当年她冒充二哥的笔迹给于静怡写的那些情书,都是这样的!
“这些都是故纸,多亏你二嫂有个好习惯,喜欢将我们生活里的一点一滴全都小心翼翼存留下来。即便是从兰州回来,这些东西都毫无散失。我当初还笑话你二嫂,怎么搬个家要拉几大车的旧东西,不怕旁人看了笑话,或者非议咱们贪污。如今倒是感谢你二嫂这个习惯,才让我有机会从库房里将这些昔日的东西都找回来。”灯光下,万海瞳仁黝黑。
“二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母亲之前那样诡异与她说话,靳欣还不觉得怎么样。可是此时二哥这样与她说话,她才真的觉得心惊。
万海却依旧还是温润地笑,“你们女人呢都有翻弄旧东西的习惯,我以前还不理解。这次我在库房里翻旧东西,是为了找我的日记本,结果我没想到竟然找到这一扎好东西。”
万海坐下来抬头望靳欣,“这一扎信都这么多年了,你二嫂竟然还保存得极为精心。你看,上头还扎着红绸带,这么多年了,这绸子都没褪色,显然是你二嫂每年大清理的时候再换上一根新的。”
“我就好奇,拿过来看,更没想到信封上头的落款竟然还是我的名字……我努力搜索记忆,什么都找不见,所以我才打开了这些信来看……”
“二哥!”靳欣忽地害怕起来,想要扯住二哥的手,不让二哥继续说下去。
万海却冷冷推开靳欣的手,“靳欣,不看这些信我尚且不知,我自己原来是这样有才的!看来我当年不该是你二哥,我根本应该是臭不要脸的情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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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靳欣闭上眼睛,不敢直面万海的目光,“二哥你听我说……我那时候也是为了你。袁静兰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啊,她只会连累咱们!而静怡不同,她跟我们家门当户对,她又打小就喜欢你……”
“打小就喜欢我?”万海冷笑起来,“我相信静怡也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她当初就算有朦胧的喜欢,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三两天一封信的鼓动,静怡她怎么会变得对我死心塌地,认定了非我不嫁!”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所以青涩少年时代的朦胧的喜欢都很正常,可是万海如何能想到静怡竟然发展到后来那般的坚决?
“二哥,我、我真的是为了你着想,为了靳家着想!”靳欣颤抖起来。
“为了我着想……”万海深深吸了口气,“靳欣,二哥自问这么多年来始终爱护你这个妹妹。可是你为二哥着想,让二哥落得了什么?如今一个行尸走肉,这一生痛不欲生……”
万海深深吸气,“曾经你对兰泉和小桐所做的事情,我还宁愿当你是姑姑管教荒唐的侄子;可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好在这对孩子坚定地握紧了彼此的手,否则你将再害了下一代人!”
万海冷冷推掉靳欣攥着他胳膊的手,“其实我们倒也都无所谓了。我还活着,兰泉已经获得了幸福——你真该拍着良心好好去面对的,是靳欢!如果没有你当年做的事,靳欢怎么会被囚禁在台.湾,而且后来更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而后自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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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这样说太不公平了!”靳欣面上冷漠下来,“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也是因为姐姐的嘱咐!姐姐说,大哥和二哥将来都是做大事的人,她走的事后交代我要看好靳家!二哥,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和大哥着想,难道不是为了靳家么?”
“当年如果我不冒充你给静怡写信,恐怕你那个时候就会跟袁静兰在一起;组织上会放过你和咱们家么?还有,后来如果不是我冒充袁静兰给你写信,你会死的!”
“至于简桐这个丫头。好,我承认我走眼,我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勇气跟着兰泉去了j国,可是她刚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是盘桓在梅轩和兰泉中间的,我怎么可能不怀疑她的动机,怎么能不担心她有可能是代替她妈来向我们靳家报复的!”
“靳欣,你总是有理。”万海笑起来,“从小到大,家里谁说你,你都有话反驳。你果然老了依旧不改本色!”
“二哥……”靳欣还想强辩。万海却猛然起身,扬手就给了靳欣一个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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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海虽然近年身体不好,但是当年的底子还是有的,所以一巴掌出去,活活将靳欣抽出三五米远,直接撞上那边的墙壁,震动了相框,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二哥,你,你打我!”靳欣捂着面颊,不敢置信地大喊。这是从小到大一直呵护她的二哥啊!
“我这个耳光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打。”万海咬牙,“不管怎么说我是你亲哥哥,你纵然有错还有父母管教,还轮不到我;我告诉你,我这个耳光是替静兰打你!你这一生,害静兰太多!”
“袁静兰,又是袁静兰!”靳欣哭号起来,“爸妈还没打我,你就为了她打我!”
“一个耳光已经是便宜你!”万海温润的眸子里已是血丝迸现,“她一生孤苦,都是拜你所赐!靳欣,如果不是二老还在堂上,我今天定不放过你!”
一时激动,万海咳嗽起来。曾经那样昂藏的男子,此时已经咳嗽得佝偻起来。
门外这才奔进于静怡来,含泪扶住了万海,“万海,你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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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静怡不放心万海,显然已经悄然在门外站了良久。
靳欣咬牙切齿,“二嫂你看见没有,直到今天,二哥他还在为了袁静兰打我!他心里没有你,他还念着袁静兰!”
于静怡没说话,先扶着万海坐下,拍着万海的后背,这才缓缓说,“有什么大不了的要动手打靳欣呢?有话好好说嘛。”
“就是!”靳欣咬牙,欣慰还是于静怡帮着她。
“静怡!”万海眯起眼睛,冷冷瞪着静怡,“你说什么!”
静怡赶紧解释,“万海你别又激动。你的身子你自己不知道爱惜,我可还得爱惜着。”
于静怡说着却转身走向靳欣去。靳欣一个巴掌被打蒙了,正努力起身。静怡伸手过去,靳欣赶紧握住静怡的手臂。
还好,于静怡是帮她的,哈——哈!
二哥一巴掌打裂了她的唇角,一线咸腥滑进嘴里,靳欣咬牙。身子被跌得很疼,她从小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四肢竟然都是软的,怎么都爬不起来。好在静怡来了,还帮她说话,此时又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靳欣心底冷笑,好在家里还有于静怡这么个知好歹的!她当初死活不让袁静兰进门,于静怡是第一个得益的,不然于静怡哪儿有当上靳家儿媳妇的命!他们于家虽然门第也不低,可是跟靳家怎么比啊!于静怡能跟了二哥,那绝对是攀了高枝儿的。
靳欣带了点骄矜伸手握住于静怡递过来的手臂,心说,算你识相——
却冷不防,静怡面上笑容依旧,可是另一只手又一个嘴巴甩下来,将靳欣再度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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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静怡,你疯了!”靳欣惊得几乎发狂。
静怡缓缓起身,抱起手臂一笑,眼睛冷冷盯着靳欣,却是对丈夫说话,“万海,你又何必亲自动手?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咱们家又不是没人了。别说你还有兰泉这个儿子,就算我这个妻子也是可以帮你动手的!打她,也不要伤了你自己的身子!”
万海也惊住。静怡是弹钢琴的人,看着温柔,可是毕竟也是出身军旅世家,又是当过兵的人,所以她出手也是极凌厉!靳欣竟然一点都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个大嘴巴!更因为静怡手指上有戒指,那戒指狠实实从靳欣面上滑过,凛然一道血痕!
静怡说着冷冷盯着靳欣,“靳欣,亏了你从小捧着古籍假门假事儿地读,你读懂几句圣贤话?我告诉你,我打你就是应当应分!——所谓长嫂比母,现在大哥是单身,所以我这个二嫂就是你的长嫂!”
“妈妈年纪大了,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妈因为抽你而伤了她自己?所以靳欣,今儿我就打你了,我是替妈妈和你哥哥管教你!除非你不承认自己还是靳家人,否则我这个靳家长媳就打得了你!”
静怡弯下腰盯着靳欣的眼睛,“其实我也便宜你了。如果再加上我被你骗了多年的恨,我给你的就不是一个耳光!还有,你当初那么欺负我儿子、媳妇,我这个当妈的也是要抽你的!——靳欣,我实话告诉你,我忍了你很久了!”
这一幕,站在门外的兰泉和简桐也都看见。简桐张大了嘴巴,“妈妈太帅了!”
兰泉眼睛里已是闪了泪光,还是自豪地在笑,“我真庆幸小时候不是在妈身边长大的。奶奶打得虽然狠,不过还是没有妈狠。如果我在妈身边长大的,屁.股估计早被打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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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靳家大门一顿乱,谭耀松从外头奔进来。
循着声音,谭耀松直接冲进正院的西厢房来,看见靳欣委顿的样子,愣了愣。
靳欣看见谭耀松来,所有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孔道,她吼起来,“你来干什么!难道你也要来打我,啊?!”
好吧,要算就集中在今晚上一起算!她知道谭耀松这么些年跟着她,夹着尾巴做人了多年,如今也想翘尾巴了,也想造反了!都来吧,来吧!
万海皱眉,转头望谭耀松,“耀松,今晚是我们靳家的私事。你先到堂屋去坐坐,回头我跟你解释。”
谭耀松却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靳欣身边去,扶起靳欣。
靳欣怔住,抬头愣愣望谭耀松,“你走啊,我不要你管我!我二哥说得对,这是我们靳家的私事,不用你管!”
“你是谁啊,没有我靳家,你不过是贸易公司的小小供销员!滚开,我就算被我二哥打,也没有你吼我的份儿!”
今晚上谭耀松又是晚归,靳欣已经懒得打听他又去了哪里。反正不是在这个女人的身边,就是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他现在翅膀硬了,他现在已经有资本玩更年轻的小姑娘了,就算前头死了个燕儿,他自然还有能耐找10个、20个!就算他自己不找,他管辖下的那些企业也会将美女送到他怀里的!
他也想背叛她了,那他就滚吧,滚吧!她靳欣好强一辈子,最拿不出手的就是这个窝囊废的丈夫!
谭耀松皱眉低吼,“靳欣你够了!”
“谭耀松你吼我?你竟然吼我?!”靳欣跟谭耀松几十年的夫妻,多数都是靳欣在吼叫,谭耀松只是在当初那个陪酒女燕儿之死的事儿上吼过靳欣两句。
“说什么你靳家的私事?你是我谭耀松的老婆,我就没理由不管你!”
谭耀松将靳欣勾在臂弯里,抬眸正色望万海,“二哥,您也说错了。如果按照老规矩来说,嫁出门的女儿就不再是靳家人。就算管教也轮不到娘舅您的管教。有什么事今儿先到这,明天我来向二老和二哥请教,万事我都跟她一起扛!”
房间中的万海、静怡,包括靳欣自己都怔住。门外偷看的简桐和兰泉也是一惊。
在大家的印象里,谭耀松始终都是个被老婆颐指气使的窝囊废。这辈子又是一路承着靳欣的帮助才爬到今天的高位——谁想到此时靳欣墙倒众人推的时候,谭耀松竟然能这样爷们儿地站出来!
简桐只能转头望兰泉,问了一句深刻的话,“你说,姑父有没有可能是真的爱着姑姑的?不然姑姑当年怎么会跟姑父未婚先孕,逼着家里答应嫁给这个小小供销员?”
兰泉也点头,“姑姑这人又是这样势利眼的,她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个小供销员了呢?当年我还怀疑是姑父故意搞大了姑姑的肚子,让姑姑不得已下嫁;此时看来,好像我们都错了……”
简桐叹了口气,“不管姑父这人如何,看他此时的样子,我倒觉得他真是个男人。”
兰泉学着小老师的模样,也一模一样地叹了口气,“不管姑姑这人如何,看她此时的样子,我倒觉得她真是个幸运的女人。”
简桐歪了歪头,“老公啊,你说我现在也跳出去抽她一巴掌如何?”
兰泉呲牙一乐,“去呀!我给你挡着姑父,你打完就跑!不过前提是,你别伤着自己的身子!”
“哈哈,咱们好像趁火打劫哎……”简桐笑开,却摇了摇头,“算了,我饶了她了,我大人大量。我才不跟她一样呢,卯着劲儿就知道加害家里人!”
兰泉点头,“我也为了梅轩,饶了她了。梅轩已经给了我此生最好的宝物,所以我算欠梅轩一个人情。今儿算两清了。”
“是我自己移情别恋好不好,不是他让给你的哎!”简桐去拍兰泉。
兰泉笑起来,抓过小老师的手就亲了一口,“傻瓜,他始终不肯放弃你的。后来还是能说服自己放弃,那我就得承这份情。”
兰泉说着转头借着月光去望她,眸光清澈如月色,“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是个让男人一生无法割舍的小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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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欣被谭耀松扯着向外去,靳欣还没完没了地向后挣,“我得去跟爸妈说说去!二哥打我也就是了,凭什么于静怡还要打我!二老还在呢,他们两口子就打我,这是什么事儿!”
“靳欣你闭嘴吧!”谭耀松咬牙,“院子里这样大的回声,爸妈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如果真是二老阻止的事情,岂能直到现在都没半点动静?我告诉你,今晚就是二老要管教你,只不过给你留了面子!”
“我不,我要去找爸妈问个明白!”靳欣张口咬谭耀松的手,转头就冲向堂屋去。
堂屋门廊下,何婆婆静静而坐,见靳欣跑上来,冷冷伸手拦着,“靳欣你还不知错啊?你还有脸来见你妈?你妈一生要强,结果声名活活都毁在你的手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年在你妈面前都说过袁静兰什么吧,否则你妈何必这一辈子都不接受袁静兰!”
“你妈对袁静兰成见至今,我纵然在身边想劝,你妈都根本就不让我说;这份郁结连我老太婆都多年无法释怀,如果没有后来的小桐嫁入门来,你妈还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妈常年在宅子里不出门,她哪儿想到自己的亲生闺女竟然编尽了谎话骗她,啊?!”
“就算别人不知道,我是最了解你妈的。自打小桐嫁进来,你妈日日对着这个好孩子就越发觉得心里愧疚,到后来都不敢主动面对那孩子……她这些日子来心里的苦向谁去说!”
“爸爸、妈妈,你们二老让女儿见一面,啊……”靳欣哭起来。二老的意思仿佛想要从此不见她一样。
良久,吴冠榕的嗓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去给静兰下跪请罪。否则,你从此再不是我吴冠榕的女儿!”
“亲密”酒吧,鸿涛一杯一杯酒不停灌下去。手下小弟看见觉得不对劲,急忙将此事报告给杜仲。杜仲急匆匆赶来,握住鸿涛的手,“我收到兰泉电话,说靳家今晚收拾靳欣。你就是为此事跟自己过不去,是不是?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我定替你出了这口气去!”
杜仲说着点手叫人,鸿涛抬起醉眼望杜仲面上的狠绝。那种表情鸿涛熟悉。当年三合会那个马脸香主故意找听琴的茬儿,那晚上杜仲将那家伙堵在暗巷里,缓缓放干那家伙的血,让那家伙被自己的惊恐给活活吓死——那一刻,杜仲就是这种神情。
不,应该说鸿涛更早就发现了杜仲有这份狠绝的表情。只不过那时候杜仲瘦小得像根豆芽菜,所以即便他面上现出这份狠绝之色来,旁人也不会放在眼里心上。可是只有鸿涛真的注意了,并且接受了这个兄弟,两人从此生死相随,杜仲替他将所有需要杀戮的事情全部揽下!
所以鸿涛焉能不知,杜仲此时要带着人出去干什么!
鸿涛笑起来,伸手拦住杜仲,“老杜,你坐下!”
杜仲听见就皱眉,“难道你不想给你妈报仇?那个靳欣太不是东西,我恨不得现在就砍了她!”
鸿涛摇头,“报仇……,老杜,我从五岁起就惦记着要报仇。亲眼看着爸妈相继死去,我那份疼痛谁能比得上!所以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报仇……”
“那就放手,这事儿我给你做了它!”杜仲想要挣脱鸿涛的手。
“让她死?”鸿涛冷冷笑起来,“老杜,那是太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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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子你有更好的办法?”杜仲坐下来。他是勇猛,但是智谋当然还要更听涛子的。
鸿涛没说话,垂下头去望着手里的酒杯,“打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并非杀了她,而是毁了她最看重的一切。所以办法是明摆着的——只需我毁掉梅轩……”
“毁掉梅轩!”杜仲也震了一下。鸿涛说的当然没错,相信如果梅轩被毁掉,靳欣一生的经营都将化为泡影,她才会更是生不如死。
鸿涛笑起来,“其实靳欣今日所做的一切,我并非如同你们大家一样全部被蒙在鼓里。当年妈妈被改变了性情之后,每天满心里都是怨恨。她身上一直私藏着一张小相,是她小时候跟靳欣的合影。”
“那时候是爸帮着她保留了下来,才没被爷爷搜走而毁掉——那段时间妈性情大变了之后就经常对着那张相片咬牙切齿地低喃,说‘是你害了我,都是你!’”
“我当时小,尚不知道何意。后来长大了,虽然不能够确定心中的猜疑,不过还是有直觉的。所以我比你们知道得更早,就开始调查靳欣,也因此知道了梅轩与小桐之事。”
鸿涛闭上眼睛,仰头喝了口酒,“我曾去学校找小桐,听见她的朋友奚瑶说晚上要小桐请客,来亲密酒吧——巧吧,我都以为是老天帮我。所以我当晚回来酒吧守株待兔,想要趁着小桐情伤之机,偷得小桐的心,以此来动摇梅轩。”
杜仲这才真的惊了,“原来你一开始想要邂逅小桐,竟然就是冲着梅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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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鸿涛笑起来,“老杜,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是不是?我本是想循着我妈妈当年的话,来开始一点点对付梅轩,想要从梅轩的女友下手——虽然当时都传说梅轩跟小桐已经分手,但是我明白小桐定然是让男人不舍放手的人啊……”
“可是谁知道,老天惩罚了我!”鸿涛再度仰头喝酒,“上天一定洞察了我的险恶居心,知道我竟然要用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来开始我的报复计划,所以老天当晚便罚我——罚我晚了一步,罚我眼睁睁看着兰泉比我先一步出现在了小桐的面前,罚我眼睁睁看着兰泉抢先强吻了小桐!”
杜仲也是大惊失色,“当时你没认出来小桐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鸿涛笑起来,“没有啊。老杜你知道么,在学校期间的小桐,和那晚的小桐,有多么的不同……她在学校的时候打扮得像个老姑婆,穿严肃的白衬衫与黑裙子,头发都挽起来,还戴着黑框的老式眼镜……虽然身材依旧很好,可是我哪能想到那就是我记忆中的小姑娘。”
“可是等到那个晚上看见了她跟奚瑶一同走进来,我就傻了……那晚上她穿着深v大花长裙,长发放下,还微微烫了卷;她在夜晚的灯色里巧笑倩兮,坐在吧台前跟酒保妩媚地聊天、娇媚地微笑……直到那一刻我才真的认出了她。因为她那晚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当年在深圳工作时的干妈的样子。”
“我震惊,我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到她面前去——是该以当年那个少年的身份,还是最初想要利用她向梅轩报仇的那个见不得光的家伙……所以我迟疑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步过去。结果当我打定了主意想要过去,兰泉已经坐在了她身边……”
“他们两个就像玉珏的两半,登时便被彼此吸引,除了对方,眼睛里再也看不进了其他人……我知道,我受到了老天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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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涛子!”杜仲也心疼得一把按住鸿涛的手腕,“都过去了,你别喝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是啊……”鸿涛又笑起来,“什么都已经改变不了了。不过我却也从那夜开始发誓,今生再不提报仇的事。”
鸿涛说着指了指头顶,“上天,都看着呢。人若带着复仇之心,就算侥幸可以得手,可是你也一定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再说……”
鸿涛打了个酒嗝,“……那个人是梅轩啊。那是我们在j国一同走过来的,肝胆相照的兄弟。我如何能为了一场报仇,真的去毁了这个人?老天爷之所以派了梅轩这样好的一个儿子给靳欣,便有可能真的是容忍她了吧。”
杜仲深深叹了口气。鸿涛其实也是个极有坚持的人,可是这世上、这一生,能够影响涛子改变自己初衷的人,永远只是一个简桐而已。
他为了她,宁愿改变自己的原则;他因为她,情愿放弃自己的复仇。
可是饶是如此,终不得相守啊……这份疼痛,恐怕要比万海当年失去静兰更为难过。万海与静兰尚且能分隔20年,两地不相见,倒也罢了;可是鸿涛和小桐呢?鸿涛为了小桐,迟迟留在本地不肯走,即便白虎团的兄弟都已经撤到了日本去,鸿涛还是不肯走!
他是舍不下小桐。如今倒好,鸿涛更是认了静兰当干妈,跟小桐更是三不五时就会碰面。明明相见却不得求,还要看着简桐与兰泉相亲相爱……看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一辈子将自己置身在炼狱里而不求解脱了!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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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街,静兰难得地竟然一边看店,一边看着电视,跟着《激情燃烧的岁月》一起哼起歌儿来。
曾经的她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宁肯一天天在店里呆呆坐着,都舍不得多买一个液晶电视挂墙上。可是现在她买了,而且再看见旧年代的电视剧已经不再逃避。
门口光影一闪,静兰连忙起身招呼,“欢迎光临。”
光影流转处,谭耀松拎着靳欣进来。
静兰一愣,随即倒也会意。女儿语焉不详地跟她说了嘴,这两天会有好事儿,看来是应在这件事上头了。以静兰对靳欣的了解,如何看不出靳欣今天像斗败了的母鸡似的,再没有从前的趾高气扬。
“静兰你好,我是谭耀松,靳欣的丈夫。”
静兰淡淡一笑,“原来是谭局长,稀客啊。”
谭耀松起身接静兰递过来的茶杯,“今天我带靳欣来,是向静兰你下跪赔罪的。”
谭耀松说着一扯靳欣的衣袖,“快点!”
“哎哟,这可不敢当。”靳欣急忙拦住,“谭局长,靳欣,不必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都过去了,而且我今天已经生活得很幸福。退一万步说,不管怎么样,小桐此时已经是靳家的孙媳妇,靳欣是姑姑,我这个做姻亲的岂敢受你们这样大的礼。”
“谭局长,你们二位请回吧。旧日云烟已经飞散,我已不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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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欣咬牙扯着谭耀松,“你听见没有,她都说不要了!反正我都来过了,是她不要了!”
“靳欣!”谭耀松满脸惶急。两个人撕扯之间靳欣急忙出门,结果脚下被门槛一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平衡,从门口几个急步,一头便撞上墙壁去!
墙上也挂着几幅老相框,其中有一幅相片是一个年轻人站在当年老酒坊的门口。静兰为了宣传酒坊,看着那张相正好是老酒坊门口,就给挂上来;后来才渐渐品出来,那年轻分明是靳邦国才是!正是当年袁家舍命护下靳邦国时候的事情……
那幅相框里还另外有一张照片。当年国庆文艺汇演。偌大的舞台上却只取了一个小景。独舞的静兰大辫子飞扬、面容俊美;舞台边弹手风琴的万海含笑凝眸。一对少男少女的目光在空中脉脉相对……
这是静兰经历了所有事之后,最近才翻出来挂上的。从前总是不敢看,如今看开了,反倒只觉是一段美好回忆。
说巧不巧,靳欣头撞到墙壁上,震动将那相框震落下来,硬木的相框边角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刺中靳欣的太阳穴!
一线鲜血流淌下来……
“靳欣!”谭耀松声嘶力竭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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